守在大胖身侧的顾白、和顾云天斗得不可开交的小胖以及被小胖压在身下的顾云天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顾离渊。

顾云天率先回过神，他猛地推开小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顾离渊杀人了，他肯定也会杀了他！

小胖被顾云天推倒，总算回过神。

他顾不得逃跑的顾云天，坐在地上望望矮个子男人尸体，又望望顾离渊，眼底尽是茫然。

离渊公子杀人了？

一时间场上非常静，只听得到浪拍河岸声以及风声。

顾白率先回过神，她连忙喊道：“离渊公子，小胖，快来看大胖。”

大胖二字，将小胖和顾离渊都惊回神，两人连忙跑到顾白身边，查看大胖情况。

大胖面如金纸，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像是要不行了。

顾白焦急地道：“小胖被人踢中胸口，肯定内出血了，现在怎么办？”

顾白望向顾离渊。

在几人中，顾离渊才是主心骨。

“背着他，找城镇。”顾离渊也不懂医术，目前能想到的，便是求助大夫。

顾离渊转身蹲下，道：“快将大胖抱上来。”

小胖和顾白扶住大胖，让他趴在顾离渊背上。

顾离渊下盘扎实，背着大胖也没摇晃，他双手拢住大胖双-腿，微微用力，就将他背起。

他道：“你俩扶着他后背，别让他倒了。”

说着，沿着河方向，快速往前走。

从白天走到夜晚，城镇依旧不见踪影。

背上大胖气息越来越弱，顾离渊几人越来越沉默。

他们都有些明白，大胖快不行了。

行到半夜，城镇不见，连绵山脉挡住前行的路。

顾离渊背着大胖站定，望着眼前横亘千里的山脉，以及肆意汪洋的大河，一时间怔在那里。

像是天予绝路，顿时万念俱灰。

顾白忍不住扭头看向大胖，泪水在眼底打转。

莫非老天真那么残忍？

“离渊公子，现在怎么办？”顾白开口问。

顾离渊道：“爬吧。”

顾白动了动唇，没有劝阻。

倒是小胖制止了，道：“离渊公子，夜黑山高，里边还不知有什么狼豺虎豹，先在这休息吧。”

他扭头望向顾离渊背上的大胖，噙泪哽咽道：“大胖若是清醒，也会同意我的决定。大胖已经这样，他肯定不希望我们为了救他，再出任何意外。”

顾离渊知道小胖说得有道理，他们已经行了一天，俱是筋疲力竭，若是现在上山，无异于找死。

理智知道归知道，可是情感却让不能停止。

他只道：“继续。”

他有些明白，为何大胖小胖那时明知打不过那两个人，还要跑过来救他，正如他此时这般，明知山深危险，依旧想为那一线生机，而往前冲。

小胖拦住顾离渊，难得强硬道：“不继续了。”

在这三人里，小胖对大胖感情最深，小胖做出这个决定，承受的压力最大。

可是他依旧阻止。

他不能拿他们三人的性命做赌注。

顾离渊与他对峙片刻，妥协了。

顾白用线编织张席子，之后顾离渊将大胖放到席子上，在旁边升起火堆。

大胖坐在大胖身边，眼泪一个劲的落，他忍不住道：“离渊公子，苍天为何不公？同样的人，为何要分为上人和凡人？”

若他是上人，若他能拥有治愈系的本命灵，他就能救大胖，而不至于像此时这般，无能为力。

蛋壳里的江映岚已经从失手杀人的惊惧中回过神，只是外边气氛凝重，她一直安静地没说话。

她对大胖印象很好，小小年纪就明事理懂是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而且，大胖才八岁，年纪小小的还没看过世界，就这么死了，多沉重。

此时听到小胖的质问，江映岚不由得答道：“在神眼底，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是。因此，并不存在上人与凡人之分。上人与凡人之分，是你们人类自己分出来的，没有灵签订，不过是听到你召唤的灵拒绝了你而已。”

“若是心诚，若你祷告有灵回应，那你自然拥有本命灵。”

顾离渊听了江映岚的话，转头对小胖道：“你现在召灵，用你全部的虔诚，看能不能有个治愈系的草木灵回应你。”

小胖一怔，道：“不是只有一次机会？”

八岁召灵仪式，亦为族人定前程命运之时。在他认知里，召灵机会，只有八岁那一年那一次。

顾离渊道：“想救大胖，还有其他方法？”

大胖现在能不能熬过明天还不知道，唯一法子，就是小胖召唤出灵。

“城镇没有影子，大胖还不知能不能坚持，现在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顾白在旁搭腔。

小胖闻言，觉得也有道理。事已至此，失败不会有损失，但万一要是成了呢？那可是大胖一条命。

他跪在大胖身前，闭眼开始诚心祷告。

一般来说，召灵仪式需要阵法，通过阵法沟通灵界，将人类的祷语传送过去，并随机被灵听到。

此时没有阵法辅助，小胖的心声很难传入灵界，他很有可能是做白用功。

这事江映岚看得明白，却没有说，或许心诚真灵呢？

而且，他们确实得做点事情，不然愧疚感会将他们淹没。

顾离渊移开火堆，将大胖抱到烫热的土地上，顾白将线拉伸，席子又织出一大截，多出的一截覆在大胖身上，为他保暖。

小胖跪在大胖身前，不断默念祷语，空气沉静，正如夜深。

他们这一天只早上吃了一餐鱼，之后又是打斗，又兼程走了一日，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可是谁也没有提吃饭之事。

顾离渊和顾白时不时扫过小胖，默默地等着。

大胖一直安静躺着，呼吸愈发虚弱，虽有火坑暖着，身体不可避免地凉了下去。

熬了一-夜，东方露出晓白，小胖身上依旧没有灵回应，无论是顾离渊还是顾白，心都沉入谷底。

“走吧，继续找城镇。”顾离渊开口。

可是顾白知道，顾离渊这话，也是徒劳无功，大胖只剩下胸口热。

小胖这时睁开眼，哀求地开口，“我再试试，我再试试。”

他闭眼，再次祷告，不过祷告词换了，他道，若有治愈系灵回应他祷告，他以后以灵为主，将灵捧在掌心。

可是，依旧没有灵回应他。

小胖睁眼，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一点点地落到大胖身上。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没发现，随着他眼泪掉落，一株株小型卷柏在大胖身上长出，之后钻入大胖体内。

顾白惊呼：“小胖，小胖，你成功了！”

顾白上前，激动地摇晃小胖，除了摇晃他，顾白不知如何发泄自己的激动。

顾离渊站在原地，眼底如释重负。

“我成功了？”小胖傻呆呆地问。

“是啊，你成功了，你拥有本命灵了。”顾白上前用力掐小胖的手臂，“你多留点眼泪，大胖能不能活，就看你眼泪留得够不够多了。”

第16章南正城

听了顾白的话，小胖再也控制不住随着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压抑了一日一-夜的愧疚、焦虑、绝望、痛苦、委屈等情绪，都一道随着眼泪飚出。

道道眼泪落到大胖身上，化作一株株卷柏，尽数没入大胖体内。

随着卷柏没入，大胖的面色越来越红润。

日头从水平线上一跃而起，随着日头一起出来的，还有蛋壳里的江映岚。

她趴在顾离渊头顶，望着这一幕，道：“好感人啊，太阳升起，希望就来了。”

顾离渊嗯了一声，扭头去看天边的太阳。

哭声持续许久，渐渐地哭声渐消，变成低低的诉泣，却是哭得太畅快，这时有些止不住。低低诉哭声中，大胖的声音忽然响起：“号丧什么，我还没死呢。”

大胖摸摸自己的胸口，从地上直起身，惊奇道：“卷柏？谁的灵？我的吗？我生死之间，契约了本命灵？”

小胖破涕而笑，一双小胖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想得美，白日做梦更快，这是我的本命灵。”

大胖哀嚎一声，“不可能啊，我遭了这么大的罪，契约本命灵的居然不是我。”

大胖醒来，沉重的情绪一扫而空，气氛又欢快起来。

“对了，人贩子呢？是不是离渊公子将他们打跑了？”大胖观察下四周，见他们已经安全，顿时问起那高矮男人的下落。

大胖这话一出，小胖和顾白又想起自己见顾离渊杀人时的震惊。

小胖摸摸头，骄傲道：“被离渊公子杀了。”

另一个高个子，不知怎么死的，像是忽然被人抹去踪迹，总之挺诡异，应该是离渊公子的本命灵做的。

不愧是离渊公子，就算本命灵还没破壳，依旧那么厉害。

大胖吃了一惊。

他们都还只八岁，杀人距离他们很远，此时忽然得知同伴杀了人，有种淡淡的骄傲感，感觉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了。

大胖拍手夸道：“离渊公子真厉害。”

生在上界，他们对杀人并没有什么抵触或者反对情绪，或迟或早，都会杀人。

顾白倒是有些不适，她是从人命大于天的现代社会穿过来，一时没法接受这个世界血淋淋的法则。

不过，她打心底觉得，人贩子该死。

这样一想，那种不适又轻了不少。

大小胖都为顾离渊骄傲，顾离渊却心情复杂。

他对江映岚道：“蛋蛋，我杀人了。”

江映岚开口，“我也杀人了。”

好吧，蛋蛋和他一起，第一次杀了人。

奇异的，感觉有蛋蛋陪着，那种杀人的不安感瞬间消失，他长吐一口气，望着太阳，继续道：“你吐火了，我看到了。”

“是。”江映岚开口，“我第一朵火，给你了，那是第二朵火。”

顾离渊顿时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入头顶。

他没能忘掉，高个子男人在那朵火花下，瞬间被烧成灰烬的画面。

“你什么时候给我了？”顾离渊问。

给了他，他还能活着？

“前天，夕阳落山之时。”江映岚开口。

顾离渊回忆，忽然想起蛋蛋说想吐火，以及那股忽如其来的暖意，他道：“当时不是我的错觉啊。”

“你有感觉？”

“有，很细微。”顾离渊开口，“不过，你骗我说，你口嗨。”

江映岚振振有词道：“不这样说，我还怎么说？说我吐了朵火花给你？那这样，你还不得害怕死？疑神疑鬼，担心这担心那，还不如不说。”

“现在你就不担心我疑神疑鬼了？”

“你都看到了。而且，到现在你都没事，显然那火对你不起作用。”江映岚道。

顾离渊一想，也是。

那火威力这般大，要是对他起作用，他早化成灰了。

两人交流片刻，就被顾离渊肚子的咕咕声打断。

江映岚低头，一双翅膀捂着肚皮哈哈大笑，“它叫了，它带着咕咕声叫了。”

看来神魂体也没什么不好，不会饿肚子。

顾离渊再次祭出叽叽大法，哼出叽叽之歌。

江映岚的笑声戛然而止。

枉她担心他第一次杀人有心理阴影，特意和他闲聊安慰，结果他竟这么对她！

不值得，不值得，她一腔好心，彻底错付了。

江映岚气得在顾离渊头顶跳来跳去，跳来跳去。

那边大小胖他们都从激动中回过神，捧着咕咕叫的肚子，哈哈大笑。

顾白开口，“我去抓鱼吧。”

她下网已经娴熟，不必担心抓不到鱼。

小胖拍着胸-脯道，“我我我，我抓兔子。”

顾白不期然地想起前天，小胖说他抓兔子，结果抓了一把空气回来的事。

她笑了笑，手握成拳为他打气，“加油。”

顾白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小胖就是从她表情上瞧出不信。

他昂首挺胸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已经不是两天前的我了。”

他可是拥有本命灵的上人。

事实证明，拥有本命灵，并不能让他成为狩猎大师，他再次抓了把空气回来。

守在营地的大胖见状，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小胖恼羞成怒，在大胖身上种满卷柏。

顾离渊拎着只兔子回到营地，他瞧见大小胖嬉闹，眼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