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孙明鹰之子孙友兴暗中带兵去了东来门,东来门只有一千守兵,尹副提督已经亲自带兵赶往东来门……”那小将抱拳禀道。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四周的几个勋贵重臣不禁面面相觑,紧接着,永昌伯霍地站起身来,道:“皇上,军情险极,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臣以为应让禁军护送皇上即刻从北霞门撤离千雅园。”
“臣以为不妥。”吏部尚书游君集立刻出声反对道,“万一北霞门也有叛军暗中埋伏,那皇上岂不是自投罗网!这千雅园易守难攻,定能再撑上几日……”说着,游君集忍不住朝窗外被火光染红的天空看了一眼。
“皇上,不如即刻派人前往五军营求援,末将愿前往五军营求援!”
“皇上,就算是现在去五军营求援,这一来一回,没两天大军也赶不到此处……”
“……”
几个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游君集突然出声道:“皇上!外面静下来了……”
众人又是一惊,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细细一听,他们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厮杀声似乎变轻了不少。
几个勋贵大臣的心都提了起来,几乎不敢呼吸,心中越忐忑:难道说叛军被尹副提督带兵制服了,还是说,叛军一下子突破了千雅园的几道城关?
想到这种可能性,皇帝瞳孔猛缩,心沉了下去。
皇帝的嘴唇动了动,永昌伯再次道:“皇上,事不宜迟,请皇上撤离千雅园!”
另外三四个大臣也是齐声附和道:“请皇上撤离千雅园!”
唯有游君集似有几分心不在焉,不时焦急地看着外面。
皇帝看着几人,眸中闪过一道利芒,心里终于有了决定:“来人,传朕……”
“皇上!”一个小內侍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上似是惊魂未定,“皇上,岑督主回来了!”
岑隐?!皇帝顿时噤声,脸上一喜,把没说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
“岑督主带着援军赶到了!已经平定了东来门!”小內侍一鼓作气地又道,眉飞色舞。
皇帝顿时喜形于色,连声道:“好!好!好!”
直到此刻,皇帝的眸子里才算又有了神采,意气风地撩袍在御案后坐下了,屋子里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轻快了起来。
几个大臣惊喜之余,脸上皆是掩不住讶色,有的惊讶岑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刚好率领援军来了,有的则是暗道皇帝果然派人去请了援军,也有的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比如游君集,心底不禁暗叹:千盼万盼,岑隐终于带援军赶到了,那么,局势应该也不会再生变了!
外面的天越来越亮了,旭日在东方冉冉升起,灿烂的阳光扫平黑暗,照进了屋子里,宫人悄悄地熄灭了宫灯里的烛火。
渐渐地,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似乎在告诉众人局势已经受到了控制。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又传来一阵整齐的步履声,夹杂着甲胄相撞声,越来越近,又伴着有內侍惊喜的声音:“岑督主来了!”
很快,岑隐那大红色的身形映入众人的眼帘。
他大步流星地朝皇帝走去,风尘仆仆,身上还隐约散着些许血腥味。
“皇上受惊,恕臣救驾来迟!”岑隐对着皇帝作揖禀道,那阴柔的声音还是如平日里般不紧不慢,“臣已经拿下了逆贼孙友兴。”
皇帝看到岑隐赶到本来就喜不自胜,听闻他拿下了孙友兴,脸上的笑容更浓,又连声道了两声“好”,心里只觉得:果然还是岑隐最值得自己信任!
有了岑隐在身旁忠心辅助自己,这些个心怀不轨的牛鬼蛇神根本就不足为惧!
岑隐还在继续禀道:“臣已经派冀州卫赶往朝云门平乱,定可以尽快拿下逆贼孙明鹰!”
一听到孙明鹰这个名字,皇帝心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霍地站起身来,道:“阿隐,随朕去朝云门看看!”
他要亲眼看看孙明鹰这逆贼是如何被擒下!
没给其他大臣反对的机会,皇帝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岑隐紧跟了上去。
其他几个勋贵大臣面面相觑,也纷纷站起身来。这皇帝都去了,他们总不能不去吧?
“咯噔”一声,一声椅子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引得众人不由循声看去,也包括前方的岑隐。
封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廷攸,要不要也一起去朝云门看看热闹?”
说着,封炎似笑非笑地朝岑隐看了一眼,笑容灿烂。
李廷攸怔了怔,也站了起来,伸手做请状,看来彬彬有礼,从容不迫。
众人簇拥着皇帝浩浩荡荡地出了瑞圣阁,此刻外面一片宁静,春风阵阵,花香怡人,园中的景致一切如常,仿佛之前的危机从来没有生过。
待渐渐走近朝云门,就能闻到风传来的血腥味,那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
再走近些,就能看到一支支落在地面上、树干上的羽箭,还有高墙下方躺着一具具士兵们狰狞的尸体,伤口流出的鲜血浸湿了下方的青石砖地面,有的文臣哪里看过这样的场面,观之欲呕。
皇帝却是面不改色,目标明确地走上了朝云门的城关上,朝外面俯视下去……
千雅园外,一片残破萧条之象,除了叛军的尸体外,那些曾经恢弘精致的石雕、花木、建筑都是七零八落,仿佛一场暴风刚刚肆虐过一般,远处还有一群身穿不同铠甲、手持兵刃的士兵在彼此对峙着,兵刃交接声、厮杀声和马儿的嘶鸣声交错着传来,血腥味更浓了……
几个勋贵臣子多是面色惨白,有的人干脆就移开了视线,更有人终于忍不住出呕吐声,此起彼伏。
岑隐就静静地站在皇帝的身旁,俯瞰着这一幕,眼尾斜挑,嘴角微勾,仿佛他眼前的不是丑陋的战场,而是一片繁花似锦似的。
有人暗暗心惊,也有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心里暗想:这岑隐不愧是手掌东厂之人,手底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冤魂。
忽然,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急促地自石阶方向传来。
雷副将步履匆匆地来了,朝皇帝的方向看了一眼,但终究没敢直接上前,先到岑隐的耳边禀了一句。
岑隐狭长的眸子微睐,上前对皇帝禀道:“皇上,已经拿下了逆贼孙明鹰!”
皇帝脸上一喜,急忙道:“把人给朕提上来!”
不一会儿,两个士兵就押着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将领来了,那将领四十多岁,留着虬髯胡,此刻,他的髻凌乱,身上的盔甲也沾满了血污和尘土……
一个士兵在那中年将领的后膝上踢了一脚,中年将领就狼狈地跪在了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说着:“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那又该是怎样?!皇帝听了心中更怒,近乎一字一顿地念道:“孙、明、鹰。”声音寒冷如冰,“亏朕对你如此信赖……你竟然倒行逆施,助肃王谋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孙明鹰握了握拳,满脸的不甘,仰起头激动地反驳道:“肃王没有谋反!”
皇帝面沉如水,冷笑着道:“你们这都带兵逼宫了,还说没有谋反?!”
孙明鹰嘶吼着喊道:“要不是皇上你要对肃王出手,我们又如何会被逼出手……”
孙明鹰形容癫狂,双眼血红。若非皇帝的铡刀已经高高举起了,他们根本不会在如今这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出手。为了尽快赶到千雅园,他麾下十二营京卫大营只能轻装简行,放弃了不少攻城利器,根本就没有挥出京卫大营真正的实力!
“本座算是知道什么叫颠倒是非黑白了!”岑隐淡淡地插嘴打断了他,“你这是想说皇上在铲除异己吗?”
“好你指鹿为马的孙明鹰……”皇帝狠狠地瞪着孙明鹰,气得一脚狠狠地踹踹在了孙明鹰的心口上,把他踹得狼狈倒地。
孙明鹰痛苦地捂着心口,嘴角呕出了一口鲜血。
皇帝却觉得犹不解气,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明明是肃王先谋反,竟然还要反赖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堂堂天子被人质疑!
“把孙明鹰给朕押下去!”皇帝冷声道。
顿了一下后,皇帝又补充了一句:“阿隐,就交由你们东厂好生审问!”
地上的孙明鹰闻言脸色惨白,心知他这回到了东厂手里,没死也要去半条命……不过,肃王一定会派人来救他的!
“是,皇上。”岑隐抱拳领命,阴柔的声音还是如常般云淡风轻。
两个东厂番子粗鲁地把孙明鹰拖了起来,押了下去。
皇帝沉吟一下后,继续下令道:“阿隐,由你亲自带人去查抄肃王府!”
“臣遵旨。”岑隐再次应声,跟着他转身下了城关。
四周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只剩下七八道身影还站在城关上,皇帝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李廷攸,眼神中带着一抹探究与审视。
刚才他当着李廷攸的面审了孙明鹰,也提起了肃王谋反的事,可是李廷攸却从头到尾都是从容镇定,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难道说李家没有勾结肃王?
皇帝的眸色更为幽深复杂,忽然出声问道:“李廷攸,你觉得该如何处理孙明鹰此等逆贼?”
李廷攸上前一步,明亮的眸子坦然地与皇帝对视,大义凌然地抱拳回道:“回皇上,末将以为孙明鹰罪不可恕,当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看他一派忠心耿耿的样子,皇帝心里更加吃不准了,又凝视了他片刻,就转身下了城关,径直回了瑞圣阁。
对于禁军和冀州卫而言,这场战乱已经结束,只剩下了清扫战场,清点士兵,重新布下城防。
而对于皇帝而言,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皇帝一回到瑞圣阁,就下了数道口谕,宣几位阁臣和亲王来千雅园觐见。
千雅园的众人此刻也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个只觉得劫后余生,义愤填膺地将肃王、孙明鹰这一干逆党痛斥了一番,整个园子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又渐渐地弥漫起了勃勃生机……
未时,岑隐匆匆地从京城快马加鞭地又赶了回来,带来了一个让皇帝大惊失色的消息——
“皇上,肃王此刻不在京中!”
皇帝面色大变,惊得差点没摔了手中的茶盅。
屋子里的几个重臣也是面面相觑。
岑隐继续禀道:“臣已经拿下了肃王世子,查封了肃王府,还有一干家眷、家奴皆押入大狱……”
皇帝不悦地放下手里的茶盅,沉声道:“传唤肃王世子。”他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须臾,一个二十出头的紫袍青年就被两个东厂番子押了进来。
肃王世子直接就跪在地上面,形容狼狈,浑身如那寒风中的落叶微微颤抖着。
“说,你父王在何处?”皇帝冷声问道,不怒自威。
肃王世子瞳孔猛缩,咽了咽口水,颤声道:“父……父王他去了闽州。”
闽州?!皇帝的脸色黑如锅底,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坐在厅堂一角的李廷攸,眸底似有一场风暴在其中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