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都是垂首,默不作声。
即便是那些原来有本奏的臣子,也悄悄地把奏本藏在了袖中。
“臣遵旨。”岑隐对着皇帝作揖领命,阴柔的声音中没有一丝起伏。
任朝堂上潮起潮落,似乎都与他无关。
皇帝揉了揉眉心,觉得身心俱疲,退了朝。
恭送皇帝离开后,众臣都朝岑隐蜂拥了过去,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殷勤的笑,有人赞岑隐英明神武,如诸葛再世;有人夸他拨乱反正;有人说魏永信罪有应得……
众人七嘴八舌,岑隐谁也没理会,直接走了。
而耿安皓就仿佛被人遗忘似的。
早朝结束了,但是这件事却没还没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朝野上下都关注意着那三个被封的府邸。
六月二十三日,岑隐在御书房里向皇帝呈上了证据,表明魏永信在送往那批北境的粮草中投毒,意图诬陷朝臣,挑拨皇帝与安平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而且,魏永信还与北燕勾结,与北燕定下契约,会在朝中使力,协助把北境云州割让给北燕。
这一桩桩、一件件气得皇帝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没晕厥过去。
御书房内,空气瞬间凝重到了极点,大太监袁直和其他的内侍皆是不敢出声。
外面阳光灿烂,屋内寒风凛冽,仿佛一下子进入了腊月寒冬。
“魏、永、信。”皇帝近乎一字一顿地念着魏永信的名字,脸色铁青。
他早就猜到魏永信不安份,却没有想到魏永信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
亏他这些年对魏永信如此信任!
岑隐呈上了他在魏府搜到的书信,其中有魏永信与北燕大将隆庆的书信,也有魏永信与二皇子的书信。
“啪!”
皇帝一掌重击在御案上,看也没看那些书信,他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
御书房内又静了片刻,皇帝才问道:“阿隐,魏永信与耿安皓可有往来?”
想着大前日魏府被查封,耿安皓就即刻进宫来求见自己,还有前日在早朝上,耿安皓还为了魏永信弹劾了岑隐……
岑隐半垂眼帘,遮住眸底的异色。
他当然知道这两人之间有勾连,但是,耿安皓还得先留着。
“回皇上,暂未查到。”岑隐徐徐道,声音控制得纹丝不动。
皇帝眉峰隆起,并没有因此也放下心,冷声道:“查!给朕继续查!”
空气更冷凝,也更沉重了。
“是,皇上。”岑隐再次应声。
不知不觉中,御书房外的风也停止了,只剩下那蝉鸣声尖锐地哀泣着。
皇帝连续深吸了两口气,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怒意,胸口起伏不已。
皇帝握了握拳,又道:“魏永信就交给你来处置。”
“至于朕那个逆子……”
皇帝能够想到,慕祐昌和魏永信之间的交换条件必然是皇位。
他还未及不惑之年,他的儿子就盼着自己死了吗!
如此逆子,不要也罢!
皇帝咬牙切齿,但终究没下狠心要这个儿子的命,“给朕封府,阿隐,你让东厂给朕好好‘看管’着。”
言下之意就是说,二皇子要从此被圈禁起来了。
岑隐自是二话不说地领命,跟着问道:“皇上,那安平长公主府那边……”
皇帝怔了怔,这才想起了安平和封炎母子俩,立刻道:“放了吧。”
顿了一下后,皇帝又觉得还是要安抚一二,迟疑道:“这次倒是连累了皇姐和阿炎了……”问题是要拿什么安抚呢?!
封炎的前程?!
皇帝眸中闪烁,在他看来,封炎待在五城兵马司这种可有可无的地方,很好。
岑隐一看皇帝的眼神变化,就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心里冷笑,面上不露声色。
“皇上,端木四姑娘素来喜欢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岑隐看似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
皇帝这才想起端木绯也还在安平长公主府内,忍不住干咳了几声,心里估摸着端木宪这老儿估计快把自己给念叨死了。
不过,阿隐这个主意委实好,赏了端木绯,那就等于是安抚安平和封炎了。
也顺道安抚了端木宪。
一石二鸟。
妙!
皇帝的眼睛亮了起来,如释重负。
还是阿隐最知他心意。
窗外的蝉还在“知了知了”地叫着,从皇宫一直叫到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也包括权舆街。
端木宪在府里焦急地等待了近四天,也胡思乱想了四天,当他听闻魏永信和二皇子被皇帝定罪后,就知道这件事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他正想派人去公主府看看,下人忽然来禀说:
“老太爷……老太爷,四姑娘回来了!”
“大姑娘和四姑娘回来了!”
端木宪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切地冲出了外书房,去了仪门。
远远地,他就看到自家的马车朝着仪门方向来了,马车旁还有一个熟悉的少年骑着一匹黑马护卫在侧。
封、炎。
端木宪看到封炎就是脸色一僵,忍不住想起他上次悄悄地溜进自家的事,再想到四丫头这次被困在公主府这么好几天,心里觉得这姓封的小子委实是惹人厌。
青篷马车很快停稳了。
一只雪白的小手从马车里帘子挑起,端木宪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家四丫头的手,下一瞬,就见那个厚颜的封炎已经翻身下马,殷勤地凑过去想要搀四丫头。
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端木宪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嘴里喊道:“四丫头。”
端木绯的小脸从帘子后,凑了出来,循声朝端木宪的方向看去。
“祖父。”她一边叫着,一边下了马车,小脸上笑吟吟的,没注意到封炎的手。
封炎耸耸肩,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端木宪看着畅快了不少。
“四丫头,我看看,这几天受委屈了吧?”
端木宪心疼地拉过了端木绯的小手。
端木绯笑得眉眼弯弯,诚实地摇了摇头,“祖父,我很好,每天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
说话间,端木纭也从马车里下来,正好听到妹妹的这句话,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
“……”端木宪神情复杂地看着端木绯。
她看着不仅是过得不错,而且人似乎还胖了些。
自家孙女真是心大!
这锦衣卫都围了公主府了,她都没吓到……这丫头就是像自己这个祖父!
“祖父。”端木纭笑着走了过来,给端木宪行了礼。
随着姐妹俩一起下马车的,还有一箱箱沉甸甸的箱子。
端木宪动了动眉梢,端木纭就解释了一句:“祖父,这是方才皇上赏给蓁蓁的。”
端木宪明白了,皇帝这是想用这些赏赐堵上自己的嘴呢!
他心里还是不太舒畅,但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他们这些臣子也只能受着。
“四丫头,你都收着。”端木宪笑眯眯地对端木绯说道。
端木纭深以为然地在一旁直点头。这些御赐之物正好都给妹妹当嫁妆!
端木纭的气色也不错。
她进了公主府后,才知道原来妹妹是真没受什么委屈。
是啊,她的妹妹一向乖巧聪慧,锦衣卫也是明理的,自然不会被奸人所蒙蔽欺负她。
看着姐妹俩都好好的,端木宪心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口打发了封炎:“封公子,你今天应该当值吧?”
言下之意是你该走了。
封炎当然听得懂端木宪的逐客令,他心里固然依依不舍,不过想着蓁蓁在他家住了快四天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敢去挑战端木宪的容忍度。
封炎对着端木宪拱了拱手,“祖父,那我先走了。”
封炎又翻身骑上了奔霄,磨磨蹭蹭地走了。
“纭姐儿,四丫头,你们跟我说说这些天都发生什么事了……”
端木宪的话还未说完,上方的树枝忽然摇曳起来,一只黑鸟“呱呱”地飞了下来。
端木绯和端木纭抬头一看,就看小八哥拍着翅膀俯冲而来,树枝上还藏着一只白狐狸。
碧蝉脆声笑道:“大姑娘,四姑娘,小八和团子来迎你们了。”
小八哥欢快地停在了端木纭的肩膀上,“坏坏”地叫着,埋怨着她们几天不着家。
“……”端木绯一言难尽地看着端木纭抚慰着这只蠢鸟,觉得这只“月”不归宿的蠢鸟根本就没资格埋怨她们。
端木绯懒得理会这只蠢鸟,亲热地挽着端木宪朝他的外书房去了,笑着与他说着这几天在安平长公主府的事,说起那天程训离带人封公主府的事,说起她和姐姐这几天在公主府并不受拘束,想干嘛就干嘛,说起她和温无宸下了好几盘棋……
端木宪此刻已经完全放心了,他知道程训离怕是给岑隐面子,才会以“这种方式”封府。
说来自家孙女的运气真是好,有岑隐当护身符。
端木宪听孙女娓娓道来,兴致来了,好奇地问道:“你们俩谁赢?”
“四六之数吧,无宸公子赢得多!”端木绯觉得畅快极了,很久没有下棋下得这么过瘾了。
她觉得在公主府多住几天也挺好的!
“四丫头,待会把你和无宸公子下的棋摆给我看看。”端木宪兴致勃勃地问,心里有些惋惜,早知道他那天也跟着四丫头去公主府祝寿了。
端木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笑眯眯地使唤起端木宪道:“那祖父您替我记录棋谱!”
他们后方的丫鬟们听到了,有些一言难尽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概这府里也唯有四姑娘敢这样使唤老太爷了。
端木宪笑呵呵地应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外书房的门口,端木绯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庭院里一丛快要凋零的黄色芍药,随口问道:“祖父,现在朝堂上的情况怎么样?”
封炎在封府的第二天就溜出去了,直到天明才姗姗回来,显然他和岑隐的事情是办得很顺利了。
端木绯眸光微闪,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端木宪这段时日虽然告假,但不代表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天朝堂上发生的事他还是知道的,就大致说了些耿安皓被撤职、二皇子被圈禁以及魏永信的种种罪状……
端木绯心里暗道:果然。
封炎和岑隐他们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雷厉风行,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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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月底前结束第四卷!
觉得自己棒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