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嬷嬷长舒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害怕皇后恼起来伤到端木四姑娘,还是皇后自己被伤了。
皇后走了,她带来的那些內侍宫女自然也就跟着她都离开了。
其他来看“热闹”的人也都默默地散开,周围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涵星熟练地操控着纸鸢的线轴,把空中那只足足有一人长的凤凰纸鸢放得更高了。
“绯表妹,你看本宫的纸鸢比你那只孔雀飞得高了!”
“绯表妹,你小心点,别太靠过来了!”
“万一它们俩缠在一起,那可就要丢下我们私奔了!”
涵星仰首看着高空中的两只纸鸢,俏丽的小脸上容光焕发。
端木绯有些手忙脚乱,越是想把那只孔雀纸鸢往另一个方向拉,那只孔雀纸鸢就越是往涵星那边靠,急得涵星“哇哇”大叫……
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的一个小內侍连忙凑了上去,殷勤地请示道:“四姑娘,要不要小人来……”
小內侍的话还没说完,端木绯赶紧把手里的线轴塞到他手里,就像是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似的。
小內侍手脚十分利索,一时收线,一时拉拉线,一时又放线,没一会儿,就把两只纸鸢之间的距离拉开到了两丈远。
“四姑娘,好了。”随后,小內侍就又把线轴还给了端木绯,不时地出声指点她到底该怎么操控纸鸢。
两个小姑娘没心没肺地继续放她们的纸鸢,笑容明媚,笑声清越,似乎早就把皇后抛之脑后了。
“……”程嬷嬷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两个小主子,心里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她们傻人有傻福,还是赞叹她们心够大。
程嬷嬷清清嗓子,上前了几步,对着两个小姑娘行了礼。
“程嬷嬷,你怎么来了?”涵星一边放纸鸢,一边还有心思理会程嬷嬷。
“殿下,”程嬷嬷就如实把端木贵妃的嘱咐说了,“贵妃娘娘让奴婢来告诉殿下,今天长庆长公主殿下进了宫,殿下,你和端木四姑娘最好避着点……”
涵星的目光还是没从她的凤凰纸鸢上移开,还在兴致勃勃地把纸鸢继续往更高的方向放,随意地抬手指了个方向,道:“本宫刚刚看到长庆皇姑母了,不过她没过来。”
程嬷嬷顺着涵星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放下了,笑道:“四公主殿下,您和端木四姑娘玩累了就早些回去,一会儿大皇子殿下会回钟粹宫用晚膳的。”
“知道了知道了。”涵星乐呵呵地应了。
说着,涵星朝端木绯那边看去,又道:“绯表妹,你干脆陪本宫在宫里多住几天,然后本宫再随你回外祖父家住,怎么样?”
涵星目露异彩,有些乐不思蜀了:宫外比宫里少了规矩与门禁,真的要自由多了。唔,反正母妃也没催她回宫,她就当作母妃默认她回外祖父家住好了。
“哦。”端木绯还在全神贯注地与她的纸鸢奋斗着,顺口就应下了。
涵星心里怀疑自家表妹其实根本就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捂着嘴窃笑不已。
端木贵妃想得好好的,也让御膳房那边准备了儿子最爱的菜式,可是大皇子终究还是没能回来,黄昏时,他派人来传讯说要留在皇帝那里侍疾,不回去了。
不止是这一天,接下来的几天,慕祐显也都留在了养心殿里足不出户,端木贵妃也只能不时地派钟粹宫的宫女去养心殿送些吃食。
涵星在宫里住了三天后,告别了端木贵妃,又乐呵呵地带着端木绯一起出宫了。
端木绯在宫里陪住了三天,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她难得不用人催,就起了个大早,辰时过半,朱轮车就载着表姐妹俩从宫门离开了。
时候尚早,京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
车厢里,端木绯懒洋洋地捂嘴打起哈欠来,神情慵懒,好似没有睡饱。
相比下,涵星却是精神奕奕,就像那逃出笼子的小鸟般,两眼放光。
“绯表妹,大皇兄回来了,我们过几天叫上他去打马球吧,”涵星拉了拉端木绯的袖子,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对了,还有肖天!攸表哥好像跟本宫提起过他住在哪家客栈来着……叫什么……云什么客栈来着!”
瞧着涵星苦苦思索的样子,端木绯笑着道:“使人去问问攸表哥不就行了。”
涵星正在心头上,说风就是雨,立刻对马夫道:“我们去户部衙门!”李廷攸在户部当差。
于是,朱轮车才驶出一条街就半途调了头,朝着户部衙门那边去了。
涵星越说越起劲,“还差三个人,本宫再想想。”
涵星以指尖沾了沾茶水,在马车中间的小桌子上写了好几个名字,对着端木绯说着每个人的优缺点,比如路将军府的路二姑娘善守不善攻,比如永昌伯府的五公子骑术好,尤擅突袭;比如清平县主特别擅长传球……
表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了一路,等马车抵达祥云巷时,涵星已经定下了好几个。
“得尽快把大家都聚在一起,好好练习一下怎么配合。”涵星的眸子亮晶晶的,挥着小拳头信誓旦旦道,“哼,那个慕芷琴总说我们是靠炎表哥才会赢的,这一次,本宫一定要让她知道就算没有炎表哥,我们也可以把她的马球队打得落花流水。”
提到封炎,端木绯手里的茶杯微微一抖,杯中的茶水也随之晃荡了一下。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挑来车厢的窗帘一角,往外面的碧空眺望着。
算算时间,封炎他应该也快到南境了吧。
封炎带着那三千精锐餐风露宿,马不停蹄地一路南下,跨越数州,此刻已经进入滇州境内。
距离封炎去年二月到南境已经足足有一年八个月了。
彼时,滇州以及一半黔州都沦陷在南怀手中,南境可说是人人自危,满目苍夷。
这一次来,黔州大不一样了!
虽然不少城池上还是留有战火摧残的痕迹,却不再戒备森严,死气沉沉,就像是那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在废墟中又开始发芽,茁壮生长。
上一次来,封炎是低调出行,不得不避人耳目;而这一次,他却是光明正大地领兵来到了滇州都昌城外。
阎兆林早就得了公文,又派了人出城二十里前去接应封炎一行人,因此他提前就知道了封炎抵达的准确时间,早早就带兵候在了都昌城外。
“公子,这边请。”
阎兆林亲自把封炎一行人领进了城。
三千精锐在城外扎营,封炎只带了十几个亲兵亲信进城。
十月下旬,都昌城里的气温还是温暖如初夏,城里的百姓来来往往,平静自如,看来与这一路的其他城池没什么差异,安宁闲适得不像一个处于前方战场的城镇。
这城中的百姓不认识封炎,却认识阎兆林,一个个都驻足打量着他们。
阎兆林很快领着封炎进了守备府,一直来到了正厅中。
封炎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了,身着盔甲的阎兆林取下头盔,郑重地对着封炎单膝下跪,行了大礼。
“公子!”
这不是阎兆林第一次唤封炎公子,却是最为激动的一次,两个字中带着万般的感慨、唏嘘与喜悦。
阎兆林的眼眸炯炯发亮,带着一种灼灼的热度,“末将总算不负所托。”
“阎总兵,坐下说话吧。”封炎笑道。
这一路他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却还是精神奕奕,一双凤眼明亮有神,恍若那天际的启明星。
阎兆林站起身来,在下首的一把红漆木圈椅上坐下了,把头盔暂时放到旁边的方几上,就开始禀起正事:“公子,按照你的意思,昌旭城暂时还在南怀手里。”
自打八月初决心改变计划后,封炎就飞鸽传书到了南境,让阎兆林暂留着南境三城。
封炎嘴角一勾,凤眸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问道:“昌旭城那边怎么样?”
阎兆林对于南境的情况了如指掌,立刻就回道:“这几年,昌旭城一直在梁思丞的管辖下,城中的百姓都还算安稳。”
阎兆林说着起身,伸手做请状。
他领着封炎来到西墙前,墙面上挂着一幅南境的舆图,上面以小旗子做了不少记号。
阎兆林抬手指向了舆图上位于黔州与滇州边界处的昌旭城,接着道:“末将已经把昌旭城周边的大部分城池都拿下了,只留下西北方相隔一河的右贡城和后方的临苍城。”
他们就是要把昌旭城变成一座海上的孤岛,但又故意留下了右贡城为缺口,给南怀人“看到”一线希望,让对方觉得这场战役他们还有可能再反攻。
目的当然是为了牵制住南怀的兵力。
“很好。”封炎微微点头,眯眼凝视着墙上的舆图,“南怀现下在南境还有多少兵力和粮草?”
“根据斥候探查,三城兵力约莫十万,不过这其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真正能一战的顶多八万大军。”
“他们粮草应该还能维持一个月,南怀的补给路线是从沿着大黎河往滇州走……如果我们能包围临苍城,就能从这里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路线。”
“公子请看这里……”
阎兆林的手指在舆图上指指点点,细细地跟封炎禀报着南境的军情。
好一会儿,厅堂里都只能下他一个人的声音以及厅外带着凌厉杀气的风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高大劲瘦的小将来到了厅外,跨过门槛后,对着阎兆林禀道:“阎总兵,大营那边已经待命。”
阎兆林对着小将微微颔首,然后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封炎,“公子?”
“走吧。”封炎气定神闲地给了两个字,率先从厅堂里走了出去。
阎兆林大步流星地跟上,一手跨在身侧的刀鞘上,步履间虎虎生风,浑身散发着一种凌烈的气势。
他们等这一日已经很久很久了!
都昌城的军营位于西郊,一眼望去都是一派连绵的青灰色军帐,与那天际的云层连成一片。
此刻军营中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