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似乎没看到一般,眨了眨眼,又道:“祖父,不如由您主动请旨提春猎如何?”
端木宪一时怔住了,这朝堂上,最希望皇帝忘记春猎的人恐怕就是他这户部尚书了,他又怎么能傻得自己往刀口上撞?!
端木绯的大眼忽闪忽闪,意味深长地提点道:“届时,祖父就可以主动说今年海贸赋税的事……”
虽然等闽州的春税上来了,皇帝自然就能看到税收渐长,但是,只是字面上的数字并不直观。若是由端木宪主动提起春猎,皇帝才会意识到赋税多了对他的好处是摆在明面上的。
端木宪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抚掌赞道:“妙!此计甚妙!”
端木绯把手肘撑在书案上托起了下巴,涎着脸道:“祖父,我给您出了这么好的主意,那您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端木宪以为小姑娘家家看上了什么东西,就笑道:“你说。”
端木绯笑得十分甜美,撒娇道:“祖父,您就赏我躲个懒,以后不去闺学好不好?”
这丫头连躲懒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端木宪听着忍俊不禁地笑了,倒也真的考虑起来。说来,以端木绯的才智,在闺学里也确实学不到什么……
这时,就听门帘的另一边响起一个少年平朗的声音:“祖父,不可!”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一阵挑帘声响起,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郎走了进来,俊朗的脸庞上嘴角紧抿。
“大哥哥,你从国子监回来了啊……”端木绯对着端木珩装傻充愣,笑得更甜了。
端木珩走到端木绯身旁,先规规矩矩地给端木宪行了礼,跟着就一本正经对端木绯训道:“四妹妹,学海无涯,你天资聪颖,才更不可以懈怠。闺学教的虽然粗浅,可是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端木珩板着脸,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起来。
“……”端木绯是一个字也没机会还嘴,头昏脑涨,心里为自己默哀。
看着这对兄妹一个训一听,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端木宪嘴角微翘,心情甚好,慢悠悠地径自抿茶。他们兄妹感情好,这是好事,家和万事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端木绯悄悄地对着端木宪投以求助的眼神,那小模样就像是一只甩着尾巴的小奶猫般。
端木宪心里暗自好笑,表明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副威仪的祖父样。
他清了清嗓子,道:“珩哥儿,你四妹妹是否继续去闺学,也不急于一时……”端木宪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说付家的事,今天下朝时,我与付大人谈过了……”
端木绯这才知道原来端木珩是端木宪特意叫过来的,委屈巴巴地看着端木宪,意思是,祖父您也不早说一声。
端木珩面色凝重,正色道:“祖父,付家的意思是……”
端木宪沉声道:“我们两家虽没有交换庚帖,但是婚事已经谈到这个地步,若是这样取消就太可惜了,我和付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和付姑娘再见一见,再决定不迟……”
端木珩眉心微蹙,似在沉思。
端木宪捋着胡须又补充了一句:“珩哥儿,若是你真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迫你。”
端木珩嘴角紧抿,他知道这已经是祖父和付家的退让了。
“是,祖父。”端木珩俯作揖应了下来。
端木宪看着这个优秀的长孙,满意地勾唇,他就知道长孙心里是有分寸的。
端木宪又看向了端木绯,问道:“四丫头,上次付家下的帖子,你和你姐姐可是退了回去?”
端木绯笑吟吟地答道:“祖父,前几日我要进宫,姐姐又忙,实在是没时间。”
上次付盈萱下的帖子,端木纭当天就退回去了。
那天踏青,从两家人碰面起,付盈萱兄妹就表现得如此失礼,如此瞧不上端木绯,付盈萱更是一次次地出言挑衅,话语中对端木绯充满了敌意,端木纭感同身受,因此不想去付家惹人嫌,更平白惹自己不痛快,那又何必!
端木宪一向八面玲珑,如何不知道端木绯这句话不过是借口罢了,却也不拆穿,免得小姑娘家家赌起气来,更不好哄。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四丫头,过些天是付夫人的生辰,我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届时让你姐姐和大哥哥带着你一起去付家道声贺吧。”
端木绯皱了皱小脸,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甘愿,看得端木宪不由失笑,心道:毕竟是小姑娘家家的。
“四丫头,前些天皇上赏了祖父一个西洋钟,倒是有点意思,适合你们姑娘家赏玩,祖父送与你好不好?”端木宪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哄逗。
这西洋钟可是新鲜玩意,还是因为闽州开了海禁,才开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市面上,这皇帝赏赐的西洋钟那当然是精品。
端木绯从善如流,笑眯眯地谢过了端木宪,就捧着“贿赂”,愉快地回了湛清院。
一个西洋钟把整个院子上下都惊动了,能进屋的丫鬟就都进了屋,围在东次间里,不能进屋的也在屋子口好奇地探头探脑……
“听说这西洋钟就是海外来的壶漏,时间走得可准了!”
“切,不就是壶漏吗?!”
“你这就没见识了吧?!听说这西洋钟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叫,可好玩了!”
“……”
丫鬟婆子们讨论得口沫横飞,一个个都是竖起了耳朵。
“咕、咕、咕……”
在众人的翘以待中,西洋钟上部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黄莺缓缓移出,出清脆悦耳的鸟名声。
“它叫了,它真的一到酉时就叫了。”碧蝉盯着那西洋钟上的小鸟,眸子熠熠生辉,几乎都不舍得眨眼了。
“……三、四、五。”绿萝在一旁随着鸟鸣声数着数。
“呱呱!”
她的最后一个“五”几乎被小八哥的叫声压了过去,小八哥也闻声而来,好奇地展翅飞来,尖尖的鸟喙朝那只黄莺啄去……
“小八!”张嬷嬷出紧张的叫声,试图唤住小八哥。
就在这时,就见那只黄莺在报完时后,自动地缩了回去,然后钟上的小门也跟着关闭了。
“咚”的一声,小八哥那嫩黄的鸟喙正好啄在了小门上,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四周静了一瞬,小八哥歪着鸟,傻眼了,想不通那只“小鸟”怎么就逃了。
“呱!”它又叫了一声,仿佛在说,快出来陪我玩啊!
然而,回应它的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噗嗤——”
端木绯第一个笑了出来,笑得是前俯后仰,连眼泪都自眼角溢了出来。
张嬷嬷、碧蝉她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满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唯有小八哥根本就不懂她们在笑什么,在西洋钟前走来又走去,似乎在等待着它的小伙伴。
“小八这是怎么了?”
端木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屋里热闹极了,心情甚好,随口问了一句。
“它在等西洋钟报时呢!”端木绯说着,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伸指在小八哥的头顶上摸了一下,跟着就把刚才生的事告诉了端木纭。
碧蝉在一旁接了一句:“下一次报时要半个时辰后了,可怜的小八!”
“呱呱!”小八哥不满地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它才不可怜呢。
端木纭好笑地安抚了小家伙一番,又打量了那个西洋钟几眼,随口问道:“蓁蓁,这个西洋钟是祖父送给你的?”
端木绯应了一声,说起端木宪,就想起了另一件事来,又道:“姐姐,祖父说过些日子是付夫人生辰,让我们届时去付家道贺。”说着,端木绯神秘兮兮地笑了,“姐姐,我给你做的珠花差不多做好了,正好那天你可以戴……”姐姐戴起来,一定好看极了!端木绯沾沾自喜地想着。
端木绯一说,绿萝赶紧去取了一个匣子来,打开匣子送到了两位姑娘跟前。
端木纭根本就不知道端木绯还偷偷给她也做了珠花,惊喜地看着匣子里,伸手捻起了其中一朵珠花。
这是一匣子配套的珠花,有梅花、莲花、桃花、菊花、牡丹花和芙蓉花六种花型,以金丝编成花瓣与绢布花瓣层层叠叠地交错而成,金丝璀璨生辉,绢布薄如蝉翼,彼此映衬,花蕊则以六种不同颜色的宝石串成,另外还有蝴蝶、蜻蜓、羽翅、金鱼、雀鸟的珠花也是以同样的材质制成。
这满满的一匣子珠花,随手从中挑选几个就可以和谐地搭配在一起,既华丽,又不失雅致。
端木纭一朵接着一朵地细细打量着,越来越喜欢,心中一股暖流静静地流淌着……她可以想象妹妹为了做这些肯定费了不少精力与时间。
“姐姐,我帮你试戴一下可好?”端木绯笑眯眯地走到了端木纭身旁,又有丫鬟机灵地取来了铜镜。
端木纭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个时候,哪怕是端木绯让她把心掏出来,她都毫不迟疑。
端木绯先帮端木纭摘下了头上的两朵珠花,又手痒地拆了她的髻,饶有兴致地给她梳了一个百合髻。
原本紫藤还怕四姑娘手下没个轻重折腾了大姑娘的头,没想到四姑娘的手巧极了,一个百合髻还梳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别致。
这屋子里都是姑娘家,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找端木绯指点讨教一番……直到下一次报时声“咕咕咕”地响起,静了半个时辰的小八哥再次闹了起来,屋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小八哥像是与这西洋钟较上了劲,连着几天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飞来等黄莺报时,以致湛清院里的丫鬟每到了时辰都要小心地守着西洋钟,就怕这御赐的东西被小八哥给啄坏了……
暮春三月就在阵阵鸟鸣声中进入了尾声。
四月初一,皇后下了懿旨,将二皇子的生母文淑妃降为了嫔,并责令文淑嫔闭宫思过。
同日,二皇子慕祐昌狼狈地搬出了宫,内廷司甚至没有为他准备皇子府,只是把臻致巷的一栋宅子直接拨给了他。
听说二皇子“乔迁新居”,涵星特意一早来了尚书府,接了端木绯一起去臻致巷看热闹。
皇子建府本是一件大事,几位皇子公主、宗室以及内廷司都该送来贺礼,可是今日的臻致巷却冷清得很,只有五六辆马车把慕祐昌的东西送了过来,这新的皇子府甚至连匾额也没挂上,看来落魄得很。
身穿杏黄色锦袍的慕祐昌骑在一匹黑马上仰看着那空荡荡的大门上方,俊逸的脸庞上面无表情,眸子里一片阴鸷。
他的耳边还回响着内廷司太监的话:
“二皇子殿下,不是奴才不给这府邸上牌匾,实在是要请示皇上的意思啊……”
二皇子出宫没有封王也没有封爵,这在大盛朝可是闻所未闻的第一桩,内廷司实在是没有旧例可循。
慕祐昌深吸一口气,正要进府,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只见两个少年公子沿着巷子策马朝这边飞驰而来,两个人的脸庞都十分熟悉。
一个是简王世子君然,另一个则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四皇子。
二个少年只是这么策马而来,就透着一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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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还有没有要给我的呢?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