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比一。
红队遥遥领先。
“赢了,我们赢了。”端木绯喜滋滋地欢呼起来,与身旁的端木纭击掌。
她虽然没有进球,但飞翩也抢过几次球,传过几次球,感觉与有荣焉,心道:打马球真是有趣!
涵星也是喜不自胜,她神采飞扬地以鞠杖与身旁的李廷攸敲击了一下,眉飞色舞地说道:“李廷攸,你的马球打得不错啊,尤其是抢球的角度……够刁钻!”
李廷攸俊逸的面庞上本来笑得春风得意,但是听涵星夸他“刁钻”什么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殿下过奖了。”他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微微笑着,“是大家齐心协力的功劳。”
端木绯默默地瞥了李廷攸一眼,心道:她这个表哥啊,还是这般喜欢装模作样……还不如飞翩爽快呢!
赛场上,红队诸人皆是笑逐颜开,相反,篮队的那些人则是神态萎靡,上方似乎笼罩着一层阴云般。
罗兰郡主双眼几乎瞪到极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他们在下半场竟然没能再进一球。
这怎么可能呢?!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涵星翻身下马,乐呵呵地跑到了皇帝跟前,娇声娇气地讨赏道:“父皇,儿臣没给您丢脸吧!父皇您是不是该赏赏儿臣?”
皇帝龙颜大悦,哈哈大笑道:“赏,当然要赏!”皇帝大臂一挥,这赏赐是人人有份,都赏了宝马和良弓,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耿海,令嫒虽然只打了半场,但也有份。”
对于耿家人而言,这个赏赐只觉得扎心。
但是,耿听莲却只能俯谢恩。
连西部部族那边的少年少女们也皆有赏赐,这也算是皆大欢喜,大概也只有罗兰郡主和耿听莲憋屈得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东营湖畔,看着人人都是笑容满面,却是心思各异,暗藏汹涌。
既然比赛都结束了,耿海干脆起身向皇帝提议道:“皇上,小女的脸受了伤,时候也不早了,是否起驾回京?”
照理说,耿海是臣子,他想要先行离开,也必须得到皇帝的恩典。但是现在,他心急如焚,用的口气是请皇帝提早摆驾回京。
耿海是担心女儿,一时心急没太多,再说,以前他和皇帝一直亲厚,皇帝与他一向不见外,也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皇帝看耿海哪里都不顺眼,便是应了一句俗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皇帝看似还笑吟吟的,心里却在冷笑,只觉得耿海的心更大了,分明是奴大欺主,在逼迫自己,耿海是以为他能替自己这个皇帝做主呢!
君臣两人,神情各异,心思更是天差地别。
知皇帝如岑隐,当然看出皇帝的眼神有些不对,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径自饮茶,没有插话。
树下静了片刻,这种诡异的沉默让耿海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回味一下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就见皇帝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道:“摆驾回京!”
皇帝的这四个字出口后,随行的众人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备马起营,忙忙碌碌。
涵星嘟了嘟小嘴,抬眼看了看天色,烈日高悬正中,这才未时过半呢。
难得出来玩一趟,真是没意思!
无论如何,皇帝既然都下了令,也没人敢违抗圣意,一盏茶后,车队就浩浩荡荡地上路了,车驾比来时扩大了近一半。
皇帝、两位皇子、耿海等人骑在最前方,后方的少年少女们三三两两地并骑着,在这春光的映衬下,他们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灿烂耀眼,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李廷攸,下次本宫打球时再叫你啊。”涵星与李廷攸并骑,笑眯眯地与他聊着马球,“你击球时霸道得很,不错!你们闽州人打马球都这么厉害吗?”
听涵星一会儿夸他刁钻,一会儿夸他霸道什么的,李廷攸心里觉得这位四公主殿下真该好好学学说话,脸上还是一派温文儒雅,“闽州多山脉,我们经常在山道上骑马,山道崎岖,骑马时不仅要快,还要灵巧机变,。”
涵星恍然大悟地心道,是了,想要打好马球,骑术是基础中的基础。
“李廷攸,你再跟本宫说说,你们闽州是怎么练习骑术的……”
两人在前方说得投契,后方的端木纭和端木绯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端木纭摸了摸霜纨的鬃毛,“霜纨,你想念闽州吗?”
霜纨翻了翻上唇,出“咴咴”的声响,轻快地奔驰着。
“它真是匹好马。”岑隐的声音忽然在右手边响起。
端木纭勾了勾唇,一副引以为荣的神态,笑着又摸了摸霜纨,道:“我家霜纨当然是好马。”
端木绯在一旁频频点头。
岑隐半垂眼帘,看着这匹温顺的白马,不禁想起方才霜纨受惊的时的一幕幕,眼眸幽深……
一匹马跑得再快,若是不服管教,也不过是野马,非好马,这匹马就很好,哪怕受了惊,也没有把主人甩下去。
“它喜欢吃什么?”岑隐忽然问道。
对于自家的霜纨,无论是端木绯,还是端木纭都是如数家珍,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京城,涵星看着天色还早,不想回宫,就借口送端木纭和端木绯回府,和皇帝一行人在东城门口分道扬镳。
耿海让耿安晧先送耿听莲回卫国公府,自己则伴驾了进宫。
耿海在皇帝的御书房里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酉初,皇帝又宣召内阁等重臣进宫。
夕阳西下,照得御书房里一片金红色,似是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般。
当端木宪等内阁众臣赶到时,就看到皇帝面沉如水地坐在御案后,耿海也还在,就坐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夕阳斜斜地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给耿海的的身上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光晕。
耿海端着一个茶盅,一手执茶盖轻轻地拂去漂浮在茶汤上的茶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岑隐还穿着今日出行的蓝色锦袍,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神态间云淡风轻。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除了窗外“沙沙”的风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端木宪、游君集等内阁大臣隐约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暗暗地交换着眼神,但还是若无其事地上前,齐声给皇帝作揖行礼。
皇帝放下茶盅后,让他们起身,跟着开门见山地说道:“朕宣你们来,是为了罪己诏的事,朕想把这件事交由内阁。”
一说到“罪己诏”这个话题,几位内阁大臣皆是心头一跳,有些意外。
皇帝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莫不是说岑隐退让了?
这可就稀奇了……自打岑隐任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后,还从不曾见他退让过。
几位内阁大臣的视线暗暗地朝角落里的岑隐瞟去,岑隐不动如山,径自喝茶。
端木宪却是没看岑隐,心里咯噔一下,头伏得更低了。
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家四孙女的话。
皇帝下罪己诏显然是被“逼”的,四丫头说得不错,这件差事决不能沾!
“皇上,臣以为不妥。”端木宪立马出声拒绝了。
皇帝听着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端木宪。
“皇上,内阁与司礼监分权,乃是为了避免内阁专权,此例不可开。”端木宪冠冕堂皇地说道,态度十分坚定。
游君集心里虽然惊讶,但也立刻附和:“端木大人说得是。”
其他几位阁臣暗暗地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表态。
皇帝勾了勾唇,原本凝重的神色也放松了一些,心道:这端木宪果然忠心耿耿,乃贤臣也,知道向着自己,更知道从大局考量,不争权,不似这耿海……
皇帝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道如寒冰的冷芒,一闪而逝。
皇帝还没表态,耿海有些急切地开口提议道:“皇上,那就交由翰林院来拟旨如何?”
耿海面沉如水地瞥了御案前的端木宪一眼,眼神沉淀了下来,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本来,为了儿子耿安晧,耿海还想着也许可以和端木家结亲,两家一起扶持大皇子夺嫡,但是端木家和端木贵妃都不识趣,在今天东营湖的事后,耿海改变了主意。
你不仁我不义。
端木家既然不讲情面,还对自己的女儿出手,那么自己就和端木家誓不两立!
他们耿家又不是非端木家不可!
耿海的视线很快就从端木宪的背影上移开了,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
皇帝心里冷笑,沉吟了片刻,应道:“那就依卫国公所言。”
一锤定音。
罪己诏的事终于都定下了。
这件事反反复复地折腾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搞定了七七八八,众臣都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端木宪心中更是如释重负,但是脸上还是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神情肃然。
皇帝的好心情此刻已经一扫而空,随口说他累了,把耿海、端木宪他们都打了。
耿海既然心想事成,也没有多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皇帝抱拳行了礼,之后,就和端木宪他们一起鱼贯地退下。
走过岑隐身旁时,他的步履停了一瞬,给了岑隐一个挑衅的眼神,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御书房。
外面的夕阳不断地下沉,还余下一半悬挂在西边的天际。
御书房里的光线暗了一半,岑隐的身子隐于角落的阴影中,只余下那张绝美的脸庞还笼罩在夕阳的光芒中。
屋内只剩下了皇帝和岑隐,连小李子都退了出去,他要去翰林院传口谕,让他们草拟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