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氏本想说让她帮着打发了唐家人,但是话到嘴边,又支吾着咽了回去。
长房这对姐妹一向孤僻,独善其身,女儿出了这种事,她们俩看自家的热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帮着自己,说不定还要帮着唐家的人来打压自己!
唐大夫人抢着说道:“端木大姑娘,端木家任由隔房的堂姐欺凌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就是欺她父母不在京,这件事你们端木家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唐大夫人的语速又快又急,咄咄逼人地看着端木纭。
端木纭转身看向了唐大夫人,问道:“不知道唐大夫人打算如何?我虽然是小辈,但是此刻祖父不在,有什么事,我会一五一十转告给祖父,让祖父做主。”
见端木纭这么容易说话,小贺氏面色微变,急了。
唐大夫人与身旁的唐太夫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喜,总算是没白白在端木家耗这一天……
唐家名义上是特意来给端木缘作主来了,但是这件事说到底是端木家的家务事,最多就是把罪魁祸首也就是端木绮罚得更狠点……
唐太夫人和唐大夫人心里也明白,端木绮是不可能有性命之忧的,就凭借她和杨旭尧的婚事是皇帝钦赐,端木家怎么也要把她全须全尾地嫁出去,所以端木绮能遭的罪顶多也不过受点家法,抄点佛经。
这根本就不痛不痒,所以,她们特意登门来是想着借着这件事为由头让端木宪帮个忙。
唐太夫人眸光一闪,浑浊的眼眸中有些复杂。想当年两家结亲的时候,端木家和唐家相差无几,这么多年过去,端木家现在蒸蒸日上,而他们唐家越发微末……
如今也只能指着端木宪能雪中送炭了。
唐太夫人给唐大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紧紧地攥紧手里的一串碧玉佛珠。
唐大夫人理了理思绪,正色道:“端木大姑娘,东厂说我家老爷侵占屯田,把他抓进了诏狱,至今还生死不明。我家老爷都是无辜的,是下头的人欺上瞒下,故意把罪名嫁祸给我家老爷……”
说着,唐大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光,祈求地看向了端木纭身旁的端木绯,“端木四姑娘,麻烦你去向岑督主求求情,把我家老爷放出来,再严惩那罪魁祸首。”
本来唐大老爷出事前,唐大夫人他们还不知道端木绯竟然得了这种大造化,认了岑隐为义兄……直到这事出了,他们四处找人托关系求情,经人好心提点才知道这么一回事。
正巧端木珝去唐家说了端木缘的事,请外家替他们兄妹做主,唐太夫人和唐大夫人灵机一动,想着正好,就赶来了端木家。
没想到她们来了以后,既见不到端木宪,也见不到端木绯,达不成目的,婆媳俩当然就不肯离开。
唐大夫人方才的那番说辞,听在端木绯的耳中可谓漏洞百出,随口反问了一句:“既然‘有人’侵占了屯田,那些屯田的出息去了何处?”
总不至于罪魁祸首侵占了屯田,却把出息都给了唐家吧?!
唐太夫人脸色微变,赶紧糊弄道:“这些事我和你舅母妇道人家哪里会知道……端木四姑娘,你唐家舅父那是再忠厚不过的人了,从来不会占人便宜的……”唐太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端木绯抿嘴浅笑着,笑得十分可爱,对于唐太夫人所言,不置可否,心道:也难怪唐太夫人看起来一脸病容,原来是为了自家儿子的事啊……
唐大夫人见端木绯不说话,心里急了,忙又道:“端木四姑娘,我们两家本就是亲家,理应同气连枝。只要我家老爷没事了,缘姐儿那边……‘万事’都可以商量的。”
唐大夫人故意在“万事”上加重音量,说得十分隐晦,暗示只要唐大老爷那边没事,便是让端木缘代替端木绮嫁去杨家也未尝不可。
小贺氏立刻就听出了唐大夫人的言下之意,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眼底闪现一抹希望的火花。
对于女儿端木绮的那门亲事,她也头疼了好几年,几乎已经绝望了……尤其昨日端木宪已经放了话让女儿出嫁。在这个家中,端木宪的命令是绝对的,没有人可以违抗。
没想到这才一夜,事情竟然又峰回路转地有了转机。
如果端木缘可以代替女儿嫁到杨家的话,岂非是两全其美?!
想着,小贺氏精神一震,眼睛更亮,清了清嗓子,一改之前的怒容,帮着唐家说起情来:“纭姐儿,绯姐儿,唐大老爷怎么说也是缘姐儿的嫡亲舅父,能帮就帮一下才是。”
“……”对上小贺氏和唐太夫人婆媳三对殷切的眼眸,端木绯眨了眨大眼,心里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她们几个还真是自说自话的,也不想想端木绮和杨家那是御赐的婚事,就算是祖父端木宪最开始想要搅混这门亲事,那也得慢慢来,被他们说得好像端木家可以随意抗旨一样,这心可也真够大的,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们这样的错觉或者应该说是底气?
端木绯正要开口,她身旁的端木纭先一步开口了,义正言辞地说道:“二婶母,东厂行事一向秉公明理,不会徇私枉法,他们既然抓了人,那肯定是唐家大老爷有错在先。二婶母有些话还是别乱说,免得惹祸上身。”端木纭的眼神明亮清澈,一派泰然。
什么?!唐太夫人婆媳和小贺氏都惊呆了,被端木纭这番“东厂秉公明理”的言论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三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怪异。
厅堂里静了下来。
纭姐儿这到底是说真心的,还是故意在说场面话?!小贺氏心里忍不住浮现这个想法,盯着端木纭那张明艳精致的小脸。
唐太夫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随即怒火中烧,觉得端木纭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不敢反驳端木纭,毕竟端木纭都把东厂夸到这份上,她们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说东厂哪里哪里不好吧?
唐太夫人的右手更为用力,几乎捏碎手里的碧玉佛珠,额角的青筋乱跳。
连端木绯的神情都有些古怪,看着姐姐轮廓分明的侧脸,大概在场的这些人中,也唯有她知道姐姐说的这些关于东厂的话全都是发自肺腑的。咳咳,姐姐高兴就好。
沉默蔓延着,唐太夫人的面色变了好几变,须臾,她才道:“端木大姑娘,这东厂事务繁忙,难免会有差错……”她努力把话说得委婉,却难掩与语调中的生硬。
小贺氏连忙帮腔道:“是啊,纭姐儿,这不过是件小事,你让绯姐儿去跟岑督主说说就是了。我看岑督主对绯姐儿很是另眼相看……”
小贺氏说着,语气就有些酸溜溜的,想起那晚端木绯不过是出痘,就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端木绯这个臭丫头,到底是哪里得了岑督主的青眼,竟然有这样的福分!
小贺氏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按下心中的酸涩,脸上挤出亲和的笑容,自顾自地打包票,“前些天,绯姐儿出痘,那也就是岑督主一句话,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就在府里轮班……这唐大老爷的事只是小事罢了。”
小贺氏这么一说,唐太夫人婆媳俩如死灰般的眸子登时又燃起了希望,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绯。
端木纭气极反笑,话不投机半句多。
“蓁蓁,我们走。”端木纭一把牵起端木绯的小手,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觉得是小事,就更不需要我妹妹出面了。”
“站住!”小贺氏感觉像是被端木纭狠狠地在脸上抽了一巴掌般,顿觉颜面大失,她霍地站起身来,想叫住端木纭。
唐大夫人紧接着也站了起来,急切地高喊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且留步……”
然而,端木纭已经什么都不想听了,带着端木绯毫不留恋地跨出了真趣堂,既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外面的夜色似乎更浓了,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水,夜空中的明月皎洁如一个银盘。
后方的屋子里,小贺氏还在与唐家人赔笑:“亲家太夫人,都是我那两个侄女不懂事,二位放心,等老太爷回来,我一定亲自与他说情……”
端木纭和端木绯在月色的笼罩中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着,后方小贺氏等人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姐妹俩熟门熟路地往湛清院的方向走去,一边散步,一边赏月。
此刻已经是一更天了,今晚的月色很好,夜风带着丝丝凉爽,吹在面庞上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端木绯乖巧地牵着姐姐的手,听着姐姐说话。
“蓁蓁,我看这唐家太不像话了,她们要是背着我去找你,你千万别理会她们,让他们有什么事去找祖父就是。”
“二婶母也是,你二姐姐犯下这等大错,不想着让她反省,还想着法儿让她得偿所愿……”
端木纭对着妹妹谆谆教诲着,端木绯乖巧地频频点头。
端木纭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她的妹妹最乖巧可爱了。
想着妹妹方才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唐家人话中的漏洞,端木纭红艳的唇角翘得更高了,“蓁蓁,你还小,什么事自有长辈做主,有我,有你祖父在。”
“姐姐,你放心,我都听姐姐的。”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岑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他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岑公子做事一向稳妥。”端木纭深以为然,“祖父且这么忙,岑公子每天除了要处理那么多朝堂政务,还要管着东厂,怕是忙得分身无术。”
说话间,端木纭的心中浮现某张绝美的脸庞,青年薄唇微翘,似笑非笑……
好像自己和蓁蓁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从容不迫,云淡风轻,好像没有任何人可以令他动容,仿佛没有任何事难倒他。
端木纭的眼神微微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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