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封炎立刻吩咐长青继续带路,他们调转了方向,往回跑到前一个交叉口右转,又一路往北行去,马蹄声隆隆不止
不到一炷香功夫,他们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镇北的河清街。
河清街上,喧哗嘈杂。
“砰!砰!”
远远地,就听前方街尾的方向传来一下又一下的砸东西声,混着几个男子粗糙嘶哑的叫嚷声。
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熙熙攘攘地围在前方的一家铺子门口,这些流民多是身形高大的青壮男子,形容阴狠猥琐。
铺子口停着两辆马车,那些流民正忙忙碌碌地从铺子里抱出一卷卷绸缎往马车里装,进进出出。
绸缎铺子里,似乎还有人在撞着门,那撞门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如连绵的雷声回响在街道上。
铺子口这混乱的一幕也映入了端木绯的眼帘,她紧张地再次握住了封炎的手,道:“这家绸缎铺子就是我家的……”姐姐会不会就在这家绸缎铺子里。
封炎一夹马腹,奔霄嘶鸣着跑得更快了。
一众护卫紧随其后,马蹄声隆隆地踏在街道上,朝着街尾奔去。
沿途街上的其他房屋铺子全都是门户紧闭,隐约可见某些窗户后有一道道忐忑不安的视线往绸缎铺子的方向张望着,没人敢出去阻拦这些流民。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抱着两卷绸缎放进马车后,迟疑地看了看铺子里,对着一个高大黝黑的虬髯胡道:“孙老大,绸缎都搬上马车了,这些绸缎也能换不少银子了,要不,我们走吧?”
“不行!”那虬髯胡冷声否决道,“才这么点绸缎,够吃几天!里面肯定还有更多值钱的东西!”
虬髯胡拔高嗓门,挥着手里的斧子对着绸缎铺子里的人喊道:“给老子继续撞,一定要把门给砸开了!……”
“咚!咚!”
又是好几下剧烈的撞门声响起,铺子里的一个男音激动地喊了起来:“孙老大,门快撞开了!”
“兄弟们,加把劲。这铺子里面有值钱的东西!”虬髯胡身旁站着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目露异彩,也扯着嗓门对着铺子里的人催促道,“要是拿到里面的东西,我们下个月就不愁没吃的了!”
“没错没错!我方才看到了,这铺子是富贵人家开的铺子,一个衣着很华丽的姑娘家带着她家的下人躲到里面去了。”
“那些个什么乡绅富户都不是好东西,为富不仁!我们一起上,劫富济贫,这也是为民除害!”
“没错,他们这么有钱,却也不肯分一点给我们这些穷人……”
“……”
这些流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五官狰狞而扭曲,一双双空洞的眸子里闪着邪火。
“是啊是啊!”那流里流气的青年嘲讽地又道,“躲在里面的那位姑娘今天还在前面的樟树街施粥呢,说什么施粥,结果这粥里混了半碗砂子!这哪里是施粥,是要人命呢!”
“这些个有钱人搞什么施粥施药也都是打发时间,做做样子罢了。”
几句话令得这伙流民的怒火高涨到了极点,一个个义愤填膺,又有几人撸了撸袖子,扯着嗓门道:“我们也去帮忙!”
虬髯胡粗声叫嚣道:“今天我们论功行赏,谁破门就多分一份;谁拿下那个姑娘,也分一份!!”
“我们把那个姑娘绑了,一定能从她家人那里换得不少银子!”
“……”
话语间,又三四个流民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铺子里。
“踏踏踏……”
与此同时,东北方一阵凌乱急促的马蹄声渐渐临近,这伙流民当然也注意到了。
那流里流气的青年闻声朝三十来丈外的封炎一行人的方向望了一眼,对着虬髯胡说道:“孙老大,有人来了!”
三十来人策马而来,自是声势浩大,虬髯胡心里有几分警觉,但是见为首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公子哥,身前还坐了一个小姑娘,他又放下心来,轻蔑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纨绔公子哥带着护卫出行,他们骑的马倒是不错!
虬髯胡正迟疑着到底是不理会这伙人,还是干脆心一狠,把他们也给拿下,封炎一行人已经开始缓下马速,停在了两三丈外。
奔霄一边嘶鸣着,一边将两只前蹄微微地往上抬了抬。
封炎跨坐在马上俯视着前方的这些流民,指了指那两辆马车,道:“留下马车,你们速速离开,我饶你们一命。”
他语气淡然,神情骄矜,似乎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虬髯胡看着封炎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就有一股邪火升腾而起,冷声道:“你想黑吃黑?!”
“不知道死活!”那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举着手里的长刀,眼底掠过一摸阴狠,粗声嚷道,“孙老大,又是一个富家公子哥,这些有钱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明晃晃的长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刀刃上还留有暗红色的血迹,显然,这把刀已经沾染过了人血。
虬髯胡咬牙挥着斧头道:“兄弟们,我们一起上,先把他们拿下,他们身上肯定有不少银子,还有这些马,拿住了也能卖不少银子!”
“冲啊!”
随着虬髯胡一声高呼,绸缎铺子里的几个流民也闻声赶来,朝着封炎一行人冲来。
封炎也懒得再与这些流匪废话,抬起右手,随意地做了个手势。
几乎同时,封炎的左手一抬,捂住了端木绯的眼睛。
端木绯根本没提防,眼前忽然一黑,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就变得更敏锐了,清晰地听到了身后某人强劲的心跳声,以及右后方传来“嗖”的一声破空声。
她下意识地听声辨位,可是封炎的手死死地捂着她的眼睛。
她自然也看不到那一箭利落准确地射中了前方那个青年的咽喉。
血淋淋的箭头从脖颈的另一侧穿出,“滴答,滴答”,鲜血滴落在地。
“……”那流里流气的青年只觉得喉咙一痛,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便“咚”地仰面栽倒在地,手的长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青年一动不动,双目瞠得老大,瞳仁中一片浑浊晦暗,再没有了一点生机。
他死了!
一个人就在他们眼前眼睁睁地被一箭夺走了性命,周围大部分的流民都吓呆了。
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率先拔腿逃走了,这帮子流民不过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因为利益一时结合在一起,根本就不讲所谓的道义。
此刻大难临头,大部分人都是做鸟兽散,但也有几人不怕死地举着镰刀、斧头冲了过来。
“嗖嗖嗖!”
后方又是连着几支羽箭如连珠般射出,如闪电似流星,一箭射穿了那个虬髯胡的额心,一箭射中一人的心脏,一箭射落了一个流民手里的木棍,还有一条长鞭如毒蛇般飞起,卷起一人的腰身,就接着马的冲势把人抛了出去,那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狼狈不堪……
短短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连杀了三人,伤了数人。
其他人吓得是魂飞魄散,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啊!”
那些人连滚带爬地朝另一个方向跑了,没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子了,只留下了三具死气沉沉的尸体以及三四个昏迷不行的流民歪七扭八地躺在街上。
那些逃跑的脚步声远去后,清河街上也安静了下来,那一道道紧闭的门户还是纹丝不动,街上唯有三十几匹马的粗喘声与踱步声回响在空气中。
封炎终于放开了捂在端木绯眼睛上的左手,他自己先翻身下了马,然后把端木绯也扶了下来,用身子挡住后方的那些尸体,生怕吓到了她。
端木绯的鼻尖动了动,其实,就算封炎不让她看,那杀戮声与血腥味也瞒不了她的耳朵与鼻子。
此时此刻,端木绯心里只有端木纭的安危,根本就顾不上其他的。
“姐姐!”
端木绯的双脚落地后,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那家铺子里,高喊着,“姐姐……”
绸缎铺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一眼望去,一排排柜子都被人拿空了,只有少许的棉布匹被胡乱地扔在地上,铺子里的桌椅也是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像是被土匪扫荡过一般。
端木绯紧张地又叫了声“姐姐”,下一刻,就听“吱呀”一声,后面通往内堂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那道木门早就摇摇欲坠,门上布满了一道道撞痕、刀剑痕。
门开后,一个着嫣红衣裙的少女率先从内堂走了出来,后面呼啦啦地跟着陈管事以及七八个粗使婆子、伙计与护卫,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木棍、锄头等等作为武器,形容间还有几分惊魂未定。
“姐姐!”
端木绯看着端木纭安然无恙,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端木纭的手,手下传来那温热的触感让端木绯如释重负,小脸上一松,这才又有了笑意。
姐姐没事就好!
端木纭虽然方才经历了一番被流民围攻的危机,却依旧从容镇定,眼神明亮。
她看了看铺子外的长青,就知道是他把端木绯叫来了,微微蹙眉,反手抓着妹妹的手,用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道:“蓁蓁,你来这里做什么?!”
端木纭方才也在算时间,估摸着他们最多只要再撑上半个时辰,就能等来援兵,他们方才在后面已经准备好了热油,打算要是有人进来就往外泼,热油不仅可以烫人,还可以助燃,足以把这些流民挡在外堂了。
没想到援兵来得比她还要快,而且来得还是妹妹和未来的妹夫。
端木纭一方面感动封炎对妹妹的心意,另一方面又觉得封炎怎么就由着妹妹胡闹,把她也带来了大庆镇。
“来找姐姐啊。”端木绯理直气壮地说道。
端木纭不好训封炎,但是妹妹总归是自家的,她抬手点着妹妹的额心,训道:“你不是常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吗?”
“再说,你来了这里,又能做什么?不是给阿炎添麻烦吗?”
端木绯默默地听训,封炎看着她的小脸默默心道:蓁蓁才不会给他添麻烦呢。
看着妹妹这副乖巧的样子,端木纭就心软了。
谁让这是自家妹妹呢!
端木纭放柔了音调说道:“你啊,下次切不可再如此了。”
端木绯笑得唇角弯弯,只是笑,也不应声。
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要来。
端木绯紧紧地握着端木纭的手,她是她的姐姐,是她的亲人,是她最重要的人。
“姐姐,这个镇子上的流民,到底是怎么回事?”端木绯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端木绯的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端木纭,端木纭揉了揉端木绯柔软的发顶,顺着她的心意改变了话题,把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端木纭之前听说这个镇子附近有一些晋州的百姓流亡到此,因此就安排了陈管事带人到这里施粥。
今天一大早陈管事派人跟她说,前两日在大庆镇买的几百斤米粮里被掺了大量的砂子,所以端木纭才特意赶过来看看。
到了以后,她查看了那些被掺了沙子的米粮,又问明了米粮是是何处买的,就吩咐陈管事带人去退货,打算要是米铺不肯退货就去报官。
谁想,陈管事还没出发去米铺,他们就听闻了消息,说有一些流民聚集成团伙,一起攻击了镇子,他们打伤了镇子口的城门守卫,冲进镇子后就四处抢掠铺子,攻击百姓。
当时,镇子口一下子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