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冉的态度很明显了,众人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多数人只觉得果然。
唯有肖天略显意外地挑了挑眉,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呦,首辅家的姑娘这么好用啊!
“万大人!”谢向菱的声音气得拔高了好几度,“你……你竟敢指鹿为马!”
反正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万贵冉也就豁出去了,硬着头皮又道:“谢六姑娘,你这是报假案,报假案按律是要杖责二十的。”
一个区区的京兆尹也敢威胁她?!谢向菱气得眼睛都红了。现在连一个区区的京兆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万贵……”
她咬牙切齿地吼道,然而,话还说完,就被一个温和清朗的男音打断了:“哎,表妹,确实是你不小心,才会失足落水。”
慕祐易往前一步,走到了谢向菱身旁,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什么?!谢向菱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慕祐易,仿佛被他当众打了一巴掌般。
他……他说得是什么话!他竟然就这么坐视外人这般欺辱她?!
轰!
怒火烧得她理智全无,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你还是不是男人,竟让人这样欺负我!”谢向菱激动地瞪着慕祐景,脱口斥道,“姑母和我们谢家帮了你这么多,我们简直就是瞎了眼!”
谢向菱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双目赤红。
皇帝膝下那么多皇子,四皇子又算什么,无论出身、读书、武艺还是君子六艺,在一众皇子中,都是泯然众人,并不出挑,若非是四皇子被包养在皇后膝下,还勉强有个嫡子的名分,又有哪个大臣会高看他一眼!!
大堂里,瞬间更静了,一片静默,空气凝固如冰。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谢向菱会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再怎么说,四皇子都是堂堂皇子。
无论是皇家,还是普通百姓,为妻者都必须遵从三从四德,方为贤妻良母。
谢向菱这番话不但不给四皇子颜面,更是把四皇子的尊严踩在脚下。
此时,在场的某些人几乎都后悔自己没早点走人了。
可想而知,四皇子此刻肯定是觉得颜面丢尽。
众人多是默默垂首,移开了视线,巴不得四皇子把他们统统都给忘了。
慕祐易的面色微微一凝,额角的青筋弹跳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温文尔雅。
他的表情失控其实就在短短一息之间而已,端木绯恰好注意到了,挑了挑柳眉,悄悄地拉了拉涵星的袖子,示意她去看慕祐易。
“……”涵星一头雾水地看了看端木绯。
谢向菱此刻心头的一团怒火几乎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也不知道是气端木绯多,还是万贵冉多,亦或是四皇子更多一点。
“……”她还想说什么,最后化为了一声冷哼,湿着头发,裹着斗篷,一甩袖走了。
“姑娘!”谢向菱的丫鬟以及谢家其他的下人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郑姑娘心里更为难了,之前是怕得罪端木绯,而这一次却是怕她追上去会得罪了四皇子。毕竟,对于她这个未来的四皇子侧妃而言,若是还没过门,就惹了四皇子的厌,等过门后,还有什么指望?!
不止是郑姑娘,今日随行的其他姑娘们也全都没有追上去,好像影子般默默地站在后方。
大堂里的众人都看着谢向菱离开的背影,大部分人都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露华阁的人,这出戏总算是唱完了。
万贵冉咬牙豁出去后,反而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在心里对自己暗道,反正他就一心向着端木四姑娘就对了!得罪了谁,那也不能得罪岑督主不是?!
“端木四姑娘。”万贵冉客客气气地对着端木绯拱了拱手,“要是姑娘没别的事吩咐,那下官就走了。”
端木绯才说了句“慢走”后,就听涵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朗声道:“万贵冉,你就这么走了?!谢六报假案,你们京兆府总该管管吧?”
“……”万贵冉几乎是想给这小祖宗跪了,呵呵傻笑,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万贵冉对着班头使了一个眼色,带着衙差们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从他出现到他离开,一共也不过两盏茶功夫而已。
这件事处理得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大堂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这下,肖天也不急着走人了,闲闲地歪在椅子上,摸着下巴,心道:原来仗势欺人是这种感觉啊!真是棒棒的!
慕祐易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口好一会儿,转身朝涵星与端木绯看了过来,含笑道:“四姐,端木四姑娘,今天真是失礼了。我先告辞了。”
他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他带来的那些公子姑娘自然也都离开了,一个个好像是哑巴似的,没了声音。
从头到尾,慕祐易都是这副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的仪态。
肖天似笑非笑地望着慕祐易挺拔如松柏的背影,绕有兴致地点评道:“虽然是一个爹生的,你们姐弟俩可真是天差地别。”
肖天从小察言观色长大的,方才慕祐易那几次细微的神色变化,别人没注意,他却是看了个分明。
想想慕祐易,再看看端木绯身旁的那个“直肠子”傻表姐,肖天心里颇有几分唏嘘。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养出性子这般天差地别的姐弟。
说话间,大堂中的一些茶客也都陆陆续续地开始离开了,周围渐渐地空旷了不少。
涵星随口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绯表妹和她姐姐的性子也不一样。”
“这倒也是。”肖天点了点头,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端木纭那张明艳爽利的面庞,这两姐妹确实大不相同!
端木绯听着涵星随口说着什么龙生九子,来回看着涵星和肖天,弯唇挑了挑眉,差点没笑出声来。话说,肖天知道不知道涵星说的“龙”是真龙天子吗?
三人都在想别的事,因此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你弟弟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肖天忽然莫名其妙地对着涵星说了这么一句。
涵星一向好奇心重,想也不想地顺着他的话问:“很像吗?”
“像。”肖天重重地点头,娓娓道来。
他老家在晋州一个乡镇,那里有一户姓刘的乡绅,因为膝下无子,就招了个姓王的上门女婿。
那王公子的家境也不差,也是一个乡绅富户人家的儿子,还是个十五岁的童生,相貌俊秀,气质儒雅,只是王家兄弟多,他又是一个庶出的,才会由父亲和嫡母做主给人做了上门女婿。
自王公子入赘到刘家后,刘家从上到下,从刘老爷、刘夫人、刘姑娘甚至到刘姑娘的乳母都对那王公子趾高气扬,一副“要不是他们刘家,王公子就得去要饭”的架式
听说,那位刘姑娘对王公子是非打即骂,说他这辈子最多一个童生,没出息。刘姑娘一个不高兴,就是一巴掌往他脸上扇,夫妻俩成亲三年,刘姑娘都没怀上孩子,刘家就到处跟人说王公子有“问题”,要休夫。
“后来……”肖天说到这里,故意卖关子地停下了。
肖天的声音明快,吐字清晰,抑扬顿挫,说起故事来虽然不如那些说书人,那也是绘声绘色。
这大堂中,还有七八个茶客坐着没走,一个个也都好奇地也竖起耳朵听,聚精会神。
“太过分了!那后来呢?”涵星最喜欢听故事了,听得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肖天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转,慢吞吞地喝着了两口茶水,确定这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这次才故意压低把声音压低了一分,用一种阴恻恻的音调说道:
“有一天早上,刘家的下人醒来后,发现刘老爷、刘夫人和刘姑娘三人全被人杀了,每个人都被身上都被捅了数十刀,那刘姑娘的脸都被划花了,死状惨不忍睹。”
“也没等刘家的下人去报案,凶手就自己去向官府自首了……”
肖天点到为止地不再往下说,可是即便他没有点名,涵星、端木绯乃至这大堂中的其他茶客都可以猜出谁是凶手。
“……”涵星听得是脖颈后的汗毛也竖了起来,嘴角抽了一下,转头去看端木绯,小嘴微噘,似乎在说,绯表妹,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玩!
端木绯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小脸,想的是肖天在故事开头说得那句话——
“我觉得你四弟与那位王公子很‘像’。”肖天还是笑眯眯的,一边唇角的笑涡更深了,再次强调了一遍。
肖天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那些茶客也听到了这句话。回想刚刚的一幕,他们的神情怪异,或是若有所思地挑眉,或是皱了皱眉头,或是审视地看着涵星与肖天,或是干脆就结账离开了……
即便是在故事的开头,涵星以为肖天说得“很像”是外貌,听到这里,她再没心没肺,也明白了他说得“很像”指的是另一个意思了。
“……”涵星抿了抿樱唇,乌眸幽深。
皇宫中这么多公主皇子,虽然有着兄弟姐妹的名分,但实际上他们之中很多人除了逢年过节以及去帝后那里请安的时候,根本连句话都说不上,比如她,也就是与大皇兄、大皇姐比较亲近而已。
对于四皇子,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不熟。
虽然不熟,但是涵星也知道皇后对一出生就没了生母的四皇子一向不错,虽然比不上对舞阳这个亲女,但终归是养在她膝下十几年的孩子,也有几分慈母情。
但是如今啊,自从父皇病重后,承恩公府倒是架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飘了,仗着是皇后的母家,还真以为这大盛江山有他们谢家的一半功劳呢!
不过……
涵星忍不住在脑海中搜索记忆中的慕祐易。
记忆中,她这个四皇弟平日里寡言少语,笑容温和,说话总是不疾不徐,不急不躁,性子近乎有些软弱,怎么说呢,除了微笑和隐忍,她对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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