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茶盘和茶具他亦认得,乃是澳洲人带来的“功夫茶”。最早是在紫明楼兴起来得。渐渐的便在有钱人家中流行起来了。黎遂球虽然没赶这个时髦,但是也喝过不少回。这功夫茶虽不算什么稀罕物,但是配得茶叶却非得是澳洲人的“黎母山乌龙茶”不可,尤其是其中的极品“冻顶”,茶味中还有淡淡的兰花香气,其价甚昂。各地茶商都想探究这“黎母山乌龙茶”的秘密,奈何澳洲人封锁甚严,就算派人去到琼州,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黎遂球和兄弟落座,这边崔汉唐洗杯烫盏,泡起了功夫茶。三人默不作声,先喝了一轮。
“果然是好茶。”黎遂球一品之下便知道这崔汉唐奉上的是极品好茶――便是过去在紫明楼,他亦未尝喝到过。大约是专供元老真髡品用的上用之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黎遂球这样的人,吃穿用度远胜常人,又是地方士绅之家出身,对生活享受,恭维逢迎早就看得淡薄。不过眼前的可是横行两广,名震天下的“海商巨寇”,不论内心对他们企图“夺朱”的“非正色”如何反感,被他们敬重的殷勤却依旧很受用。
“好茶。好茶。”黎遂球放下茶盏。
“这是办公厅特供元老院的茶,外面买不到,自然是极好得。”崔汉唐身子往后一靠,一张满月大脸似笑非笑。“黎兄这次到蔽观进香,蔽观……嗯……这个……蓬荜生辉……”
崔汉唐有心要借着这个机会收服,或者至少让黎遂球对新道教自己都有产生一点好感,以便接下来开展工作。
实际上元老院内部对这些大明的著名历史人物的态度有着截然不同的意见。一部分人认为应该尽量争取其为己用,将其吸收进入体制,另一部分人欲消灭而后快。大多数打酱油的元老则觉得无所谓,即无意招揽也不想消灭――只要他们自己关起门安生过日子,别碍事就是了。
崔汉唐是属于第一种观点。当然,他和其他持类似观点的元老还略有不同,那就是他怀着某种私心杂念,希望能把黎遂球这位牡丹状元皈依新道教的,进而将他的老师陈子壮和南园十二子都逐一拉进来。壮大新道教的势力。
当然这个念头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说出来必然会被元老院批成:拉拢缙绅,腐蚀队伍云云。
不过今天他这个开场白立即就遭到了黎遂球的鄙夷:髡贼果然是连客套都不会客套的蛮夷粗坯。
虽然是这么想,黎遂球却也客套道:“哪里,哪里。枯坐家中无事,听闻张小哥要在贵观要打醮祈福,学生过来瞧个热闹。”
崔汉唐一征,继而想到必是清警到黎家去请“随喜”了。心中暗赞“干得漂亮”,便将这次相亲和集体婚礼原原本本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
黎遂球听他大吹大擂,却和《羊城快报》上刊载的新闻别无二致,又见这胖道士口沫横飞,言语粗俗,满脸都是得意之色,不由得暗暗生厌。
他涵养功夫极好,不动声色的听完这一番“官宣”。这才缓缓问道:“道长说得,学生在报上亦看得。这集体婚礼自是一桩好事,鳏寡各有所依。也合了元老院所云救万民于水火之义。然如今天下汤汤,百姓陷于水深火热者不计其数。元老院要如何方能救得他们?”
崔汉唐心想,这黎遂球不但是有备而来而且单刀直入,不文不饰。
在黎遂球看来,什么恩及寡鳏,不过是小节。既然澳洲人攻入广东,摆出问鼎九州的架势,就要瞧瞧他们的大志到底是什么成色的。
对崔汉唐来说,这个回答却极不好说。好在他已经设想过和广州的这些儒生打交道的时候万一提及类似问题该如何回答
“天下大势如何,想必美周先生看得比贫道清楚。”崔汉唐道,“实话说,大明眼下的局面,不过是反过来的天时、地利、人和。”
“此话怎讲?”黎遂球来了兴趣。谈论国家大事,评点施政得失,自古是知识分子最津津乐道的事情,崔汉唐这观点颇为新颖,顿时就挠到了他的痒处。
“美周先生读书不少,大约也知道自古成大事的,即要有能,亦要有运。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不可违。”崔汉唐开始故弄玄虚,“何为天意?说来玄之又玄,实则多亦是人事而为,只不过常人习以为常,多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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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