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他人,当上这个差事不免会有怨艾,毕竟后方当管营没法建功立业。刘有望却是如鱼得水。俘虏营的看守、管事大多是梧州本地的胥吏担任――当年他流浪乞讨的时候,和衙门里这种人颇为熟悉。胥吏们也有心捧他,刘有望一下就陷入其中乐此不彼了。
俘虏营地的管营看似是很卑微的职务,事务又繁杂,但是其中的好处却很多。发给俘虏的代用券、粮食和布匹,无不可以上下其手。他过去在部队里最高只当到了中士,周围都是同志,军官又有绝对权威。就算有心也没法捣鬼。到了俘虏营却有了“解首长一人之下,俘虏营众人之上”的地位,大小事务,生杀予夺几乎都由他一言而决。
如此绝对的权力和众衙混子的奉承,很快就让几年的部队教育失去了作用。开始不过是克扣些粮布,后来便收受起贿赂来,被俘的官吏大多随身带有细软,又受不得劳役的苦楚,便以细软贿免。这头一开,胃口便大了起来。想着自个从龙最早,比自己晚入伙好几年的归化民都当上了方面大员和军官。自己却只混了个国民军军官,愤懑之余,做起各种违法的勾当也就没多少心理压力了。俘虏营堪称“天高皇帝远”,他便干脆“关起门来当皇帝”。
易浩然到俘虏营不过是浮光掠影,常青云对情况可熟悉的很。他虽在俘虏营里受了优待,却也不敢不曲意奉承这个“现管”。
整理了下衣衫,常青云道:“学生常青云,特来晋见……”
“噢,是老常啊,快请进来。”
里面传来了刘有望的声音。
“多谢长官。”常青云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刘有望歪在一张湘妃榻上,没有穿国民军制服也没有穿“干部服”,而是学着本地有钱人的消闲打扮,穿着一件道袍,却又敞胸露怀,赤着脚。配着他的短发,给人一种光怪陆离之感。
湘妃榻旁的高几上杯盘狼藉。几盘下酒小菜已是所剩无几,地上丢了五六个喝空的锡壶。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对刘有望白日饮酒,常青云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刚才大约还有女人配侍在身边。
“刘管营……”
“老常,你坐!”刘有望倒没什么官架子,一挥手道,“坐,坐!”
“是,是。”常青云心中忐忑。他在营中充任文书,其实见他的机会不多。要不是这次忽然落了个画画的差事,平常几乎见不到刘有望。
虽然他没怎么见过刘有望,但是对这类人颇有了解,起于卑微穷苦,风云际会掌握了权力,内心即自卑又暴戾,颇为扭曲。稍有不慎就会莫名其妙的“触犯龙鳞”。他营中几个月,知道营内俘囚中颇有人因为不慎触怒于他,有被打得死去活来,有干脆“暴病身亡”是。因而十二万的恭敬小心。
“老常,”刘有望虽然喝了不少酒,言谈却还清醒,“这回请你来呢,是想请你帮个忙。”
“管营老爷说那里的话。”常青云赶紧道,“只需派人吩咐一声便是。”
“这是大事,怎么能这么随便!”刘有望连连摇头,“你是个读书人,一定是有学问的。”
“不敢不敢。”
“不要客气,我听说你还是个举人老爷――真不含糊!”刘有望翘起了大拇指,“我们县里几十年也出那么几个举人老爷!”
常青云有些窘迫,只好一个劲的客气。
“你既是举人老爷,和你隔壁的孙主簿家也算是平得了……”
常青云一怔,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道:“学生与孙主簿素不相识,不知道他考取的是什么功名,大约至少亦是个举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