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抗衡(2 / 2)

端木绯封炎 天泠 8624 字 16天前

耿安晧忽然拉紧了马绳,朝街尾的一家铺子望去,目光微凝。

一道修长窈窕、着海棠红襦裙的倩影从那间马具铺子里信步走了出来,那走路的仪态,那通身的气质,那明艳的侧颜,耿安晧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端木纭。

耿安晧痴痴地看着她,眸子里的阴霾尽散,如同一道晨曦拨开了层层叠叠的乌云,瞳孔中变得明亮而璀璨,整张脸庞都随之亮了一亮,原本的烦扰一扫而空。

目光炽热如火。

他继承了卫国公的爵位后,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也想过等到他坐稳了位子,再去见端木纭……

他们两家本来无怨无仇,却因为妹妹耿听莲让两家人一再交恶,甚至于妹妹差点就把端木纭……

想起四月在皇觉寺的那场大火,耿安晧又是心口一紧,心里对妹妹更为不满。

他必须做些什么来挽回两家的关系,他必须让端木纭明白他对她的心意始终如一。

他们已经五个多月没见了吧,她看来更美了!

耿安晧定定地看着她的明艳的脸庞,舍不得移开目光。他想上前,又有些不敢,怕她还在怨他,也想到他还在为父守孝。

还有两年多,他要为父守孝三年,她会愿意等他吗?!

想着,耿安晧明亮的眸子就有变得忐忑起来,下意识地攥了攥马绳。

他犹豫了一瞬,正要翻身下马想上前打声招呼,眼角的余光却瞟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那家马具铺子中走出,缓步走到端木纭身侧。

那是一个着宝蓝直裰的丽色青年,容貌彷如上天的杰作,完美无缺,亦男亦女,但是那颀长挺拔的身形,通身那种高贵优雅的气派,让人根本不会错认他的性别。

这二人站在一起,容貌气质皆是人中龙凤,一时间引得街上的不少路人都朝他们望了过去,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是岑隐!

耿安晧的目光凝固在那青年的脸上,双目几乎瞠到了极致。

他原本已经脱离了马镫的右脚又放了回去,身子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僵住了,仿佛是被雷劈中了似的。

岑、隐。

耿安晧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着岑隐的名字,黑浓的眸子里一点点变得幽深暴戾,如龙卷风过境般疯狂肆虐。

父亲还在时,他们卫国公府足以和司礼监、东厂相抗衡。

而现在……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如走马灯般飞快地在耿安晧的眼前掠过,包括适才在午门刑场的一幕幕,他的唇线绷紧如铁,面目阴鸷。

如今,谁还把他们卫国公府放在眼里,别说外人,连那些所谓的“自己人”也一个个都想打他的脸,想让他来退让,想让他满足他们……

是他无能,才压不住他们!

耿安晧死死地盯着岑隐含笑的侧颜,心底有不甘,有愤恨,有嫉妒,也有野心!

“滋啦啦!”

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似乎要把这阴沉的天空劈成两般。

“看这天色好像马上要下雨了,端木姑娘,你赶紧回去吧。”岑隐抬眼看了看那铺天盖地的阴云,对着端木纭提议道。

这天色看着不妙,路上的行人要么是行色匆匆地赶着回家,要么也找了间茶楼酒肆之类的打算避避雨,此刻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了,三三两两。

“不碍事。”端木纭笑眯眯地说道,气定神闲,“我出门前特意问过蓁蓁,她说了,会打些雷,不过不会下雨的。”

端木纭今天是特意出来给端木绯买出行用的马具的,出门前看着天气阴下来,就问了端木绯一句。

岑隐怔了怔,把拳头放在唇畔,唇角勾出一个忍俊不禁的浅笑,赞了一句:“令妹一向神机妙算。”

那是。端木纭深以为然,沾沾自喜地说道:“岑公子,蓁蓁算得可比钦天监要准多了,你下次要是有需要,尽管来问……”

最一个“她”字还没出口,就听后方传来孩童稚气的喊叫声:“打雷了!下雨了!赶快收衣裳了!”

两个四五岁的孩童一前一后地朝这边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调皮地朝街道两边吼着。

跑在前面的男童根本就没看路,冷不防就朝端木纭的腰侧撞了过来……

“小心。”岑隐连忙出手,挡在她的左腰侧,那个男童风风火火地跑过,在岑隐的胳膊上撞了一下,他温热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撞在了端木纭的纤腰上。

明明隔着几层衣裳与厚厚的腰带,端木纭却几乎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眼睫如蝶翼般微颤,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男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撞了人,还在嘻嘻哈哈地笑着,喊着:“打雷了,闪电了,要下雨了……”

“哥哥,等等我!”后边的男童步履蹒跚地追着,“下雨就不用去学堂了吧……”

看着两个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端木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了成天躲懒不爱去闺学的妹妹。

岑隐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腕,也是唇角微翘,忽然道:“我小时候也盼着下雨,下雨就不用操练了……”

端木纭眨了眨眼,朝岑隐那绝美的脸庞看去,若有所思。岑隐的意思是说,他家以前也是军户吗?

正巧。端木纭愉悦地笑了,“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爹爹操练了。”

说话间,端木家的马车在车夫的驱使下,朝这边缓缓驶来,停在了马具铺子的门口。

端木纭抬眼望了望天,不知何时,轰鸣的雷声停止了,天空还有些阴沉,但是已经有一缕阳光拨开了乌云。

“岑公子,天又晴了。”端木纭唇角翘得更高,露出一个明媚夺目的笑容,仿佛在说,看,蓁蓁说得没错吧。

岑隐专注地看着她,须臾,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目送她上了马车。

端木纭从马车里挑开窗帘一角,抬手对着岑隐挥了挥,“岑公子,回见。”

青篷马车沿着街道缓缓驶离,岑隐站在原地,没急着离开,目送马车消失在前方的拐角,目光怔怔,似恍惚,又似……

他从小蝎的手里接过马绳,回过了头,正要上马,却看到了斜对面不远处的耿安晧,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在了一起。

时间在这一瞬停驻般,周围的声音都离耿安晧远去。

岑隐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先动了,利落地上了马,而耿安晧仍旧动弹不得,心底的不甘更浓了。

有岑隐一日,他们五军都督府,他耿安晧就无安稳的日子!

岑隐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空中的阴云又散开了一些,露出些许碧蓝的天空和半个太阳,天空越来越明亮了。

等端木纭回到端木府时,天空已经又一片敞亮通透,仿佛刚才的电闪雷鸣只是一场幻觉似的。

端木纭在仪门下了马车后,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看天色,得意洋洋。

蓁蓁算得就是准。

她步履轻快地回了湛清院,来仪门接她的紫藤总觉得大姑娘出门回来后,心情好像特别好。

端木纭回了湛清院后,知道妹妹在小书房,就直接往小书房去了。

“蓁蓁!”

端木纭一边打起了湘妃帘,一边唤道。

端木绯正坐在窗边提笔画着什么,听到端木纭回来了,放下了笔。

端木纭走过去,看了看端木绯身前的那张宣纸,上面画了一只狐狸纹样,“蓁蓁,你是要绣荷包吗?”

端木绯含糊地应了一声,大眼飞快地朝窗外那摇曳的梧桐树望了一眼。

梧桐树上空荡荡的,既没有鸟,也没有人。

封炎刚刚来过,说是他寻了两块灯光冻印料,正午时偶遇了端木宪,就托他转交,一块给她,一块给端木宪。

端木绯当下就手痒痒,缠着封炎问了那两块灯光冻是什么样的,真想即刻就拿来赏玩、雕琢。端木宪还没回府,她也只好先随便画画,想着等灯光冻入手了,再择一幅图样刻上去。

端木纭没注意端木绯的异状,笑吟吟地在她身旁坐下了,一边赏着那灵动的狐狸图案,一边道:“蓁蓁,我刚才去了一趟马具铺子,给你定了一套马具,你可以去江南的时候用。我给加了银子加急,肯定来得及。”

皇帝昨日又重新定了南巡的时间,在九月二十日。

“……”端木绯抿了抿唇,浅浅笑着。

其实她们给飞翩和霜纨早就备了不少马具,马房那边都专门整出了间屋子放马具。

咳咳,姐姐高兴就好,就算是给飞翩一天换一套马具,一个月不重样又如何!反正她们有银子!

端木纭神采飞扬,喜形于色地说着:“蓁蓁,我跟铺子的冯师傅说了我们家飞翩的样子,冯师傅当场就给设计了一整套马具,还说可以把你画的那幅奔霄、飞翩和乌夜的奔马图刻到马鞍上,还有,我让他把马鞭的把手设计成了狐狸头……”

“那家铺子是岑公子介绍的,里面的冯师傅是江南‘万马斋’的,相当有名,现在出来自立门户,与朋友在京城合开了这间铺子。我去看过了,冯师傅以前是在北境学的手艺,又在江南学了画和雕刻,马具做得样样精致,不仅实用,而且好看得很,你肯定会喜欢。”

岑隐?!端木绯本来只负责点头附和,忽然听端木纭提起岑隐,一下子就警醒了。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小脸可爱地歪了歪。

唔,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在发生……算了,姐姐高兴就好。

“冯师傅说了,最快五天就能好。”端木纭笑着道,忽然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小八呢?”

小八哥最不甘寂寞了,总爱在她们俩身旁打转,要是她们姐妹在一起时,一般一盏茶功夫不到,它就会闻讯而来,卖弄一下存在感。

端木绯差点没口水呛到,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封炎来时,那只小八哥被吓得慌不择路的样子,按照以往的经历,它要么跑来找姐姐告状,要么就要自己躲上一炷香时间,约莫也快回来了吧?

“好像是被吓到了吧……”端木绯含糊其辞地说道。

端木纭还以为小八哥被方才的电闪雷鸣吓到了,嘴唇翘了翘,忽然就想到了方才在马具铺子外那个叫着“打雷下雨”的男童以及岑隐扶在自己腰身上的手……

她忽然觉得耳根有些热,清澈的眸子就像是宝石般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自家姐姐可真漂亮。端木绯痴痴地看着端木纭,那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得端木纭感觉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心底的秘密被人看透似的。